他拂了拂衣袖,漫步到了她身前,回眸瞥了眼炕几上摆着的几部,淡声道“今次新修的,殷陆离过检了呈上来的,康平爷说过,不许为孔明列传,朕在上头瞧见了王志的八声甘州,读诸葛武侯传。”
他抬手笼了她的肩头,轻描淡写说着最残忍的话,“藐视龙威的重罪,朕不诛他九族,只诛他三族。”
他要用他来逼她,她瞧见那字条上殷陆离墨迹未干的字时心里就已明了,只是彼时那淋漓的墨迹令她胆战心惊,殷陆离就在他身边,她唯恐他一怒之下,立时就拿他开刀。
因才过来,由他钝刀割肉似的逼迫,总望还有转寰的余地。
而她心里已下了决断,她势必尽力为他争取一分生机,却绝不会因此受人胁迫。
欠他的,她先以一命来偿,偿不尽的,就此相欠吧。
她撩开了帘子往外走,一步一步都用足了力气。
声音却轻飘飘的,“犹记康平朝兴文字狱,人人自危而不敢言,先帝登基下诏,尽释狱中文人,数千读人齐聚午门,叩谢皇恩。
至陛下,平反牵连最广的桐城冤狱,备受各地文人推崇。
而今您却因为一个我,反行其道。”
“您身为天子,执掌天下,本该用您无上的权利来造福您的子民,却用它来迫害您的臣民。
陛下,杀一个殷陆离无足轻重,可您此行,却是此社稷之悲,万民之悲。”
她长长吸了口气,走过落地罩,眼神飘忽的向了一旁门口凸起的墙棱,讽笑出声,“深负君恩,我自己来偿。
陛下,您若是圣明天子,请您放了他。”
语毕,猛然朝前冲去。
“明微”
皇帝心里陡然一个激灵,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猛地一声高喝,“不要犯傻”
他掀帘从房里跑出来,耳边已是乒里哐啷的一阵乱响,待绕过雕花罩,却见她已倒在了门口,带倒到了一旁的落地青花龙穿花纹撇口樽,碎片迸了一地,她就蜷缩在上头,头发散了一肩一背。
“传太医”
他心头大震,一壁唤人一壁跑过去将她抱起,拂开散乱的头发去她的脸,却不见她有伤,只眉目死死的拧成了一个疙瘩,鼻尖额角密密的沁出了一层汗珠,双手紧紧的捂着小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蜷袖擦她脸上的汗,略微松了口气,四下里查她的伤势,却不知从哪里触了一手的鲜红,一下又焦灼起来,紧箍着她问怎么了。
她痛得咬牙切齿,犹一手来推他,只得挤出几个字“放开我放我出宫”
夜已经深了,东配殿新上任的几个翰林编修却还在忙得如火如荼。
三月的天,普通时候夜里尚有些冷,今日却有些闷,窗户半开,一个个犹热得满头大汗。
“恁怪的天”
不知谁耐不住抱怨了一句,扬手招呼窗边坐着的一个穿石青蟒褂的人,“我说殷兄,窗户再开大些”
却见眼睛盯着案卷,好似未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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