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太原该问问他吃晚饭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晓得是吃过了,也不多留他。
不过到底是一房里的人,不得不嘱咐一句,“去史家求学的事你上点心,别叫老太太说。”
池镜答应着走出廊下来,已是天昏地暗,他那张笑脸也不禁黯淡下去。
隔两日池镜去拜访那老侍读,领着四五小厮,抬着一担礼,骑着马往城北一条东临大街上去。
走了半日走到条小巷口前头,领头的小厮永泉引着往里进,“三爷,从这蛇皮巷穿过去就是东临大街,比走这街上绕过去近些。”
展眼望进去,果然巷如长蛇,细长蜿蜒。
周围人家挨着人家,院墙上雨渍淋漓,地上也不干净,到处是给人踩成浆的柿子和桔子,散着糜烂的酒甜味。
池镜不大情愿,“走大路,这小路腌臜得很。”
永泉劝道“还是走小路,怕去得晚了人家史老侍读要歇中觉。”
众人只得转道巷里。
正是午饭时候,到处炊烟四起,锅灶响动。
渐往里走,嗅到些血腥气,墙根底下沟渠内淌着些血水。
腌臜得池镜攒眉,忽地旁边院门里头跳出来个妇人,哗一下往门前泼了盆水,正溅在他马蹄子上。
小厮待要理论,未及开口,那妇人先把铁盆叮咣往地上一丢,叉着腰就朝巷子里骂起来,“这巷里难不成就只你们一家成日把血往沟里放,腥气熏得死人噢,你们成日家净是和猪肠猪肺睡在一屋里,倒闻惯了,就不顾别人家死活”
池镜跟着妇人回头一,并无一家开门应声。
妇人气不过,掉转身子旋一圈,又拔高了几分调门,“怪道人家孟母三迁,跟这些个只知翻肠子倒大粪的人做领居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好好的人,都给你们熏出了股子大肠味”
这时前头有个男人推着板车过来,一面笑着搭腔,“秋嫂子,你们家倒是读写字的人家,可怎么也没见咱们这巷里谁家给你们家熏出个状元相公来啊。”
那妇人直怄得跳起来,“崔四他们家猪肠子里翻出来的屎都送你嘴里了要你来替他打抱不平”
池镜渐觉这妇人声音耳熟,攒眉思想须臾,想起来是前几日在凤家门前听见过。
回头一瞧,可不就是那玉漏的娘
他那眉头皱得更深了,弯下腰来把坠在马腹上的衣摆拍了拍,觉得那水是溅着了他的衣裳。
直到走得再望不见那妇人,才觉得身上干爽了些。
不承想他这厢才钻出长巷,玉漏就挎着个提篮盒走入巷内。
还没到家门前,老远就听见她娘在骂,拿脚后跟想也知道准又是跟邻里起了争端。
她娘的嗓门聒得她脸红,忙向门前奔,又没见有人同她娘在吵,是她娘自己在骂。
她忙上去将秋五太太朝院子扯,“娘,轻省些吧,少在这里无事生非。”
院门才刚阖上,秋五太太劈手就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你的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谁教你的孝道胳膊肘净是往外头拐,倒来说你老娘的不是”
玉漏猛地吃痛,恨得跺脚,朝两家人家中间的院墙斜飞一眼,压着声回嘴,“邻里间什么深仇大恨左不过是些芝麻绿的小事,也值当你泼妇似的站在外头骂,一条巷子里都听见了你不嫌寒碜,我们脸上还挂不住呢”
“啪”
一声,又落来响亮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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