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太太这两年身子总病,常在屋里休养,也不理家务,也不大见客了。
上回隆而重之地和人周旋还是打发她女儿络娴出阁。
自那一回提起周身精神来应酬了一月后,愈发病得重了些,见池镜进来,也不得下床。
也是因为关系近,池镜小时候总往凤家跑,如今又成了姻亲。
她只拢拢头发,靠在枕上和他问话,“你们家老太太好”
池镜弯着身子打拱,“这些日子我们四老太爷府上娶亲,祖母她老人家常往那头去,也还走得动。”
见他屈着高高的身板立在床前,凤太太不忍,向玉漏嗔怪一眼,“这丫头,还不快搬根凳子来池三爷坐。”
转来又笑说“你们老太太一向就硬朗。
两位太太也还好”
“劳您老人家惦记,两位太太也都好。
今日来时,大伯母和我母亲还说要来瞧您,只是为我们四老太爷府上的喜事抽不开身,特地嘱咐我来问候,说等您身子好些,还要请您到我们家吃酒戏去。”
玉漏留心听着池家的人口,一面搬了梅花凳来请池镜坐。
心里想这些客套话必定都是池镜自己杜撰的。
上回络娴说起来,分明还有些怨池家不大重视她娘家,连太太病着也没人陪着她回来瞧。
他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说起家常客套话来又变了副样子,有些古板琐碎,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
他自凳上坐下来,手扶在两边膝上,收起眼底不耐烦的颜色,对着病人极尽柔情的态度,不似寻常的公子哥。
那些年轻男人可是没那么大的耐性同一个上了年纪的病妇讲话。
玉漏挖空心思想从他身上找出些优点来,好蛊惑自己去上他。
因为想要嫁给他。
她没过什么人,心想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他的人总比他的钱更有利于夫妻间长远的相处。
其实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凤太太问来问去,总算问到络娴头上,“我们络娴在你们家,没闹出什么笑话吧我就这么个女儿,她小时候难免宽纵她一些,只怕在你们家老太太太太跟前也不大懂规矩你和凤翔要好,我就不和你外道了,望你们阖家上下多担待着她点。”
池镜忙笑,“凤家是知识礼的人家,教养出的小姐岂会不懂规矩我二嫂是个最伶俐懂事的人,连我们老太太还常赞她聪慧可人。
您老人若是不放心,等把身子养起来,常往我们家去走动走动,亲眼瞧瞧是不是阖家上下都敬重二嫂”
说得凤太太高兴,把身子再往上枕上耸起来一点,“哪里比得上你们府上两位小姐。”
“二嫂比她们懂事得多,我那两个妹妹不过还是毛丫头,这时候还为争两件衣裳首饰斗嘴,总也长不大。”
凤太太笑道“等往后出了阁就好了,姑娘家一出阁就跟变个人似的。
你这次回南京,想必府上也该为你的婚事打算起来了”
恰值这屋里的老妈妈瀹好茶进来,玉漏帮着去接,手一握,烫得端不住,她赶忙把这份忐忑的灼热递给池镜。
池镜接过去,不觉烫似的,从容地焐在手里,“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我不过是听着。”
“婚姻大事是父母做主不错,不过你自己也要有点意思,否则娶个全不如你意的姑娘进门,你自己那日子过得也不高兴。”
凤太太把手扣在腹前摇头,很灰心的神情,“像我们凤翔,都是他父亲为点人情关系早年定下的亲,那时候我们也没去理论。
你如今,闹出多少笑话给外人。”
凤太太一向不大喜欢俪仙,嫌她过于蛮横泼辣。
两厢比较下来,倒觉得新进来的玉漏不错,性情好,又认得字。
因而暗地里嘱咐过玉漏早日和凤翔养个孩子。
玉漏打定主意是要辜负她了,心里有点愧疚,在病榻前伺候得比她两个正经儿媳妇还要勤谨。
除了愧疚,也有几分眷恋的意思。
她觉得凤太太像一位正儿八经的“娘”
,尤其是当她招呼玉漏“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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