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住家中,我想我的小楼,想罗汉榻,还有苏合香……我为何不能住家中?您不住家中还要带上我,我就住两日便去陪您都不成吗?”
“这话闻来竟是阿母的不是了。”
华阴夫人话语柔软,笑意慈和,温热掌心一下接一下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极有耐心地等她哭势稍缓,气息平顺。
马车上了平康坊,驶出城门,小姑娘长睫上还剩一点泪意,面上水痕也干得差不多,只稍隔半晌才会再打上一个颤,显然心绪已经平和许多,神思也清醒了些。
如此,华阴夫人才轻轻拂开她贴在鬓边的碎,拨正她双螺髻上莹莹闪光的小珍珠钗,不疾不徐道,“来时,不是和你说了不过夜,当日要回来的,你明明应了,应时也没见你难过。”
贴身的嬷嬷在一旁捧着铜盆,华阴夫人转身搓了把帕子,绞干,然后给女儿两颊敷了会;又浸湿重来,擦拭她双眼,将帕子盖在她眼睛上热敷解乏。
“可舒服了些?”
妇人拿下帕子递给嬷嬷,柔声问孩子。
小姑娘点点头,眉眼低垂。
她自小聪慧,开蒙又早,这会静下心来闻母亲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升起一点愧意。
确是自己应了的。
但是……
她的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泛红。
“无非是回府后,闻你阿翁说有三日流水宴,你可多住几日,如此便活泛了你的心思。
结果没成,便惹你这般伤心!”
妇人将她重新抱上膝头,按揉她的太阳穴,话语如溪流潺潺,携清风入耳,蛊惑人心,“你想想,若你阿翁不提不诱你,你可是一心用了午膳,在小楼美美睡上一觉,便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韦玉絜细长的眉颦蹙,半晌仰望母亲,咬着唇瓣没出声。
华阴夫人面上渡着一层夕阳的光,髻上的一缕华有些明显,她将孩子转过头去,拢入怀中,“阿母还伤心呢,玉儿明明应了我,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小姑娘玉雪花柔地一团,靠在母亲怀里,心中愈感愧,终于小声嘀咕,“玉儿没有怨阿母。”
“什么?”
妇人低,笑意婉转。
“玉儿说,阿母说得在理,是阿翁的不是,白的虚哄我,玉儿自己也不对,出尔反尔。
不是阿母的错。”
“小东西,鬼精鬼精的!”
华阴夫人挑了挑眉,与孩子额间相抵。
晚风掀起帘帐,小慈恩寺的轮廓出现在视线里,韦玉絜将心头一点对家的渴望压下去,对母亲挤出一抹笑,“回来也好,走时我还让青鹄炖了银耳莲子羹,她最拿手的,这会定然冰镇了!
阿母,我能多喝一碗吗?”
华阴夫人笑笑没说话,只将她抱在一侧,自己静声端坐,盘着手中佛珠合眼养神。
韦玉絜知道母亲这是在静心,每每这个时候,她总觉母亲身上落了一层寒霜,与人隔绝,不容侵扰。
她便也识趣坐在一旁,不再出声。
只是随着寺门渐近,她忍不住回头看司徒府的方向。
盛夏紫金色的天幕下,除了漫天流云,茫茫来路,她什么也看不见。
回来寺庙,母女一道用晚膳。
华阴夫人换了衣衫,缁衣裸髻,脖戴佛珠,手中盘串,这会正阖目念经。
韦玉絜扫过一桌斋饭,悄声问左右,“我的银耳莲子羹呢?快去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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