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亲戚、街坊,沈氏的人,包括沈恪在内,都没想到事情还能朝这个方向发生转折。
而最没想到的人,是小林简。
他从小就话少,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叽叽喳喳,磕磕绊绊长到现在,上学之后依旧是班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个,而此时,那双乌沉的、极少有情绪的大眼睛此时终于泛起一丝涟漪,露出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和茫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大姑”
这道声音太过于孱弱,风一吹就四散在干冷的空气中,除了面前背光而立的沈恪,微弱得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听见。
“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林江月手里攥着纸条和名片冲过来,依旧是叫喊的哭声“说得轻巧啊,你们是有钱人,就以为一条人命能拿钱换,没门那可是一条命,我弟弟的命”
宋秩立刻说“沈董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刚才转达过了,今后你们有任何困难,都可以”
“别说那些虚的”
何国栋一把推开宋特助,和媳妇儿统一口径,“找你你不也就是个打工的吗哪天你辞职了呢,下岗了呢我们找谁去你说的话顶用吗”
宋秩从二十五岁进入沈氏到现在,跟在沈长谦身边五六年的时间,凭借个人过硬的专业水准,从董事办专员一路做到董事长特助的位置,应对过大大小小的商业风浪,但是与这样的刁皮赖户打交道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此刻只能再次表明立场“沈氏最重承诺,而且”
熟料再次被林江月打断“信你们有钱人的话,我们还不天天过年一箱子钱就想买条命,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说罢话锋一转,又要嚎,“我苦命的弟弟哎”
虽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沈恪的态度始终温沉平和,且对方是林江河的亲人,他依旧克己有礼“那您有什么想法,或者还需要我们做哪些努力只要”
“刚不说了吗”
何舟从堂屋门口冲过来,人不大,但刁皮气势却不输他爸妈,手往灵棚里一指,“要走也行,你们把他也带走,他爸他妈都没了,我们家凭啥给别人养孩子啊”
“造孽啊”
旁边一直围观的人不下去了,念叨了一句,“那是你舅舅的儿子,你表弟哟一家人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姓啥他姓啥咋就是一家人了”
何舟骂骂咧咧地回嘴,“我爸妈说了,我们家的钱以后都得供我和我姐上学念,还得给我成家娶媳妇儿,凭啥养他啊”
说到钱,林江月也不嚎了,“蹭”
地一下窜过来,直接上手翻何舟鼓囊囊的口袋,“里面装啥了不是说不让你拿钱这个败家祖宗”
娘翻儿子挡,何家另一个女孩过来拦着,场面一度混乱升级。
何国栋紧紧抱着那一箱子现金不撒手,下了最后通牒“咱们有话就直说了吧,这钱我们收下了,你们欠了一条命,该给的但你们也见了,我家里还俩孩子,四张等着吃饭的嘴,再养一个,还是个男娃,没那条件上十来年的学得多少钱,以后给他盖房成家又得多少钱那是个斗大的数,我老何家不欠他们老林家的”
“少爷,你这”
宋特助一时踟蹰,低声问,“是不是再给他们”
沈恪却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算是心里有数了,积贫、贪婪、冷漠,再给多少钱都是一样,而且问题并不出在钱上,就算给得再多,真正能花在这孩子身上的又有多少寄人篱下,稚子无辜,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谁又敢保证他三餐温饱,平安无虞,遑论今后品性纯良
如此,刚刚那句“好好长大”
,不过是一句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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