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蛋儿正经八里的名字叫王建欣,钢蛋儿是他爹给他起的小名,意思是希望他像钢蛋儿一样硬实、能杠,能给家里撑起门脸,不被人欺负,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咋样就咋样的,有时候老天爷非要跟你对着干,想啥就不让你得到啥,你想往东,他偏要让你往西,你想晴天,他非要下雨,打个颠倒都算是便宜的。
钢蛋儿打小就干瘦如柴火棍,吃再多的粮食也像得病的小骡驹,只长骨头不长肉,气得他爹都想给他改名叫“孙猴子”
,免得村里人都把这当笑话说。
俺两家一东一西把着村两头,隔得远,磨鞋底,再加上他性情古怪,不阴不阳,背后爱耍小动作,偷鸡摸狗,手脚不干净,所以,即使同龄,俺俩也很少在一起玩耍。
当年他招惹枣花,被俺打得满地找牙,堵气离家出走,一晃几十年没有音信,村里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外面。
这事发生在初中二年级那年春天。
那天枣花和秦香艳去镇上买东西,回来时碰见了钢蛋儿,钢蛋儿也不知道是手贱还是有意跟俺作对,错对脸走过去后,竟然在身后照枣花扔土坷垃,土坷垃像炸弹飞溅,惊吓了枣花。
枣花没敢吭声,但秦香艳却不吃这一套,她是高疙瘩镇上的人,在家门口受欺负,她咋会忍下这口气,当即口吐芬芳,将钢蛋儿他全家关照到了托生那关口。
钢蛋儿没接腔,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回了教室。
秦香艳不解气,把这事告诉了王现斌,王现斌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地告诉了俺。
他奶奶,奶奶的熊,你明明知道枣花是俺关照的人,竟然也敢太岁头上动土,家门口拉臭屎,明大明就是跟俺过不去,今天若是放过你,俺就没法在高疙瘩中学呆下去。
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像疯子一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不问三七二十一,兜头就给了钢蛋儿一拳头,抬脚就把他踹翻在地上,拎起一个板凳就砸在他后腰上,俺越打越生气,越打越想生气,俺就想不通,高疙瘩镇上的孩子都没人跟俺作对,咱这同村同姓的人为啥要作对?俺还要把他拉到外面打,被王现斌拦了下来,“看着中了就收场吧,事情不敢闹太大。”
王现斌咬着耳朵对俺说。
俺解了气,挽回了面子,借势就要下台阶,没想到,这小子这时候却说了话,“你有本事今天就弄死俺!”
梗着脖子瞪着眼,意思好像俺不弄死他,他就要弄死俺,中,俺要的就是你这一出,不着俺这剩余的气力就没处使,不着俺这威风也抖不尽,不着枣花也未必领俺的情,俺捡起一块垫桌子腿的砖头块,骑在他身上便没轻没重地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第四下时被王现斌从后头死死地抱住了手。
俺被拉起来时,又照着钢蛋儿的裤裆里铆足力气登了一脚。
钢蛋儿失踪了,他那天离开教室后便失踪了,跟谁也没有说他去了哪儿。
有人说他去打工了,也有人说他跳河了,有人说他在外面卖血过活,也有人说他成了江洋大盗,总之说啥的都有,但没有一个说法有根据,尽是猜测,空穴来风,有些还别有用心,故意添油加醋给俺增加心里负担。
他爹逢人都说,他儿子是被俺逼走的,俺欠着他家一条人命。
俺心里有愧,在城里整住事后,每年春节都托王现斌给他家送一壶油、二百块钱。
他家开始不要,王现斌他爹去说和了几次也就收了。
俺叫王武周,在城里包工程,高规格的说法叫“承包商”
,降格的说法叫“包工头”
。
枣花跟钢蛋儿、王现斌、秦香艳,还有接下来要提到的眼镜,都是俺初中的同班同学,她是俺班的班花,因为她俺才坚持把三年初中读了下来,俺也为她当了三年护花使者,她现在是俺媳妇。
王现斌跟俺是从小玩到大的最要好的朋友,他比俺大半岁,论辈分却是俺的本家侄子,但他从不喊俺叔,因为他爹就没喊过俺爹叔,据说他爷爷也没喊过俺爷爷叔,他是有样学样,不过俺从不跟他计较,因为他爷爷他爹包括他是俺村的三代村长,村长就要有村长的样子,村长若是端不起村长的架子,那肯定不是一个好村长。
他是俺村俺这一茬儿里唯一念完高中的男娃,写情书的高手,凭着这点儿本事迷倒了俺班唯一吃商品粮、别称“黑珍珠”
的秦香艳,令其心甘情愿地下嫁到俺村成为他的“贤内助”
。
前两年,他俩合出了一本诗集,叫啥“山坳坳里的情歌”
,行内评价很高,由此他们也成为了作家协会的会员,十分活跃,经常在市里参加活动。
秦香艳嫁过来第二年就当了俺村的妇女主任,那时,村长还是王现斌他爹。
王现斌的显著特征是长了个横向发展的超常宽大的大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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