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自己究竟有无好感,往往是一打照面,就能一清二楚的事。
若苏嵩是个城府颇深,善于掩藏真实想法的,也就罢了。
然而单从其进入馆阁多年,都不得晋升的这方面来看,就不难得知其非但眼力不佳,本领寻常,气度也大不到哪儿去。
陆辞一点不意外苏嵩会刁难自己,只有些讶异于,这份刁难来得如此之快,且这般明目张胆。
连宋绶这种嗜书如命、而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都瞧出来了,那些人精又会如何看待?
他虽不知自己具体是如何进来的,但也不难猜出,是朝中南北势力角力下带来的结果。
他要是那种已入了馆阁好几年、一直表现中庸,未被升迁的话,苏嵩再要给他穿小鞋,想必也就无人注意了。
但他刚高调免试入阁,热度还未过去,一举一动恐怕尚在别人眼皮底下,又如何不会被现这些小手段?
陆辞自然不会好心提醒苏嵩,只心里微哂,云淡风轻地接下了苏嵩派下的任务。
等他拿到具体书单后,不禁挑了挑眉。
难怪晏殊如此‘臭名昭著’,会毫无疑问地高居名单位了——仅仅过去半年里,此人便陆陆续续地借走了库□□计八十二本藏书,一直拖欠不还,派去催还的人皆都铩羽而归,未能要回一本。
陆辞略作沉吟,便对一脸忧心的宋绶告了别,于众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中,不疾不徐地行出了集贤库。
就在颇为同情这位一来就吃了顿下马威的状元郎的吏人,殷勤为其牵马来时,却见陆辞走至一脸幸灾乐祸的守当官前,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这位,我此趟出门,是奉直集贤院苏院士之命,往晏学士私宅去讨要拖欠的出借书籍的。
既是忙公务,按常理说,当骑官马才是。
三馆虽未配官马,也当有马刍粟可领,还请你教我一下,当如何领取今日份的马刍粟?”
守当官在这无数士人做梦也憧憬着的馆阁中,已任职多年,与苏嵩亦是沆瀣一气,却还是头个遇上这般较真、还主动开口索要马刍粟这一贴补的馆职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理。
他支吾几句,索性请陆辞稍候片刻,着急去寻苏嵩了。
苏嵩听完之后,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此话当真?”
守当官苦笑点头。
苏嵩狐疑地蹙了会儿眉,咬定了是陆辞不好直接拒绝他的委任,却又不愿碰壁,才故意找的推托之词。
且不说陆辞那大张旗鼓地又是购置房产、又是自备良马上班的豪爽劲,单是他领取差遣时,按常例当由朝廷赐给陆辞的那九百贯,就足够他在京中舒舒服服地过活许久了。
“那便按例给他。”
陆辞越不想去,苏嵩就偏要他去了,立马拍板道:“他要再寻些别的借口,就多给一些,总归让他莫再耽搁,即刻前去。”
守当官恍然大悟,连忙领命而去。
听他一说完,陆辞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想再找别的理由,就被眼尖的对方给堵住了话头。
他在马背边上挂上一袋刚刚领来、比惯例要多上一倍的马刍粟后,就愁着脸,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听得守当官的汇报后,苏嵩自认猜准了陆辞的小伎俩,满意地捋了捋长须:“三元及第又如何?到底是嫩了些。”
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一到大街上,陆辞就一扫愁容,换上了一贯的笑眯眯的神情,显然心情颇好。
他之所以提出领马刍粟的要求,不过是想借此光明正大地留下自己出公差的文字记录,防备上司事后装不知情,还诬告他一个擅离职守。
结果真领到这么多的马粮补贴,无疑是意外之喜了。
对看多了《地经》的陆辞而言,只要对照这份图纸,晏殊的宅邸毫不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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