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医院大门不远处的公路两边店铺林立,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是夜幕降临下繁华热闹的集市。
算命看相的、卖香烛冥纸的、卖菜的、摆烧烤小摊的、开小食店的,到处都是吆喝声。
挑着水果担子的小贩在卖新鲜的荸荠,有顾客想买削了皮的荸荠,小贩就把担子往路边一搁,左右手指飞快地旋转着小刀子,穿花一样,不多时,一袋洁白如雪的荸荠就称好拎在顾客手里了。
饭馆子前立着腰间横着挎包的女老板,亮着大嗓门,高声招呼着来往行人,有饭菜的油腻香味迅速窜到杂乱的街市。
饭馆不大,只摆下了三四张饭桌,其中一张正被五六个食客占据着,他们觥筹交错的声音太大,以致路人纷纷侧目。
看他们的衣着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其中一个妇人头上还包着一大块红蓝花纹的包布。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大杯廉价啤酒,不停地碰杯,不停地一仰脖就倒进肚里。
昏黄的灯光下是他们兴奋的面孔,其中一个人突然将脚踏在椅子上开始“嘿哟、嘿哟”
的唱起歌来,其他人一起跺脚应和他的歌声“咚咚”
的脚步声震得饭桌上杯子里的啤酒一颤一颤的。
这几乎就是一群得意忘形的人,快乐坦白无误地写在他们脸上,他们吃肉,他们喝酒,他们高歌,他们将心里的痛快和不痛快一股脑地全张扬了出来。
从他们脸上我看不出他们的过去,也看不到他们的未来,我只看见他们的当下,生机勃勃活力无限的当下,生命的血液在他们体内沸腾,不可遏制的奔涌不息。
生命在这里如此简单,活着就是享受当下的每一天。
他们不过是匆匆路过这座城市的几个陌生人,但他们张扬的生命却融进了城市的夜幕,在喧闹的城市平添了简单的快乐,流动的生命定格于坦露无疑的心事。
医院中凄楚的哀哀哭声淹没在这快乐的笑声里,生死是一条街的距离,街那边是终极的沉寂,街这边是沸腾的起点。
一步之遥,生死近在咫尺。
喧闹的来来往往的人群,裹携着人间烟火,用现在进行时经营生机勃勃的生命。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生命的演绎不过是把握当下的这一刻。
我们都是偶然降临于这人间的生命,路过一世的风景,我们能够真实握在手心的是此时此刻的风清月明,所有的未来都是从现在开始,迷惑和焦虑在时间的累积下会化成厚厚的茧,与其作茧自缚,不如面对真实的自己,用心去感受生命中最细微的美好,哪怕是一瞬而逝的流星,用心去快乐简单的生活,大声地唱出我们的喜怒哀乐。
我从集市走出来,生命的喧闹渐行渐远,夜色已经来临,远远近近的灯光星星般亮起来,是黑暗中的路标,指引我们到达的方向。
我在等车时,开始淅淅沥沥地飘雨,雨丝斜着从人身上脸上掠过,虽然淋不湿全身,却沁入人心,颇有寒意。
风雨总是不期而至,但前面的路始终要自己一步一步地去走。
最后一班公交车开过来,我和车站上几个人一起从雨中跑了上去,我们的到来打破了这辆车的平静,我们拍打着头上身上的雨水,有人小声咒骂着潮湿的天气,售票员从车子的另一边摇晃着过来催促我们买票。
一阵短暂的喧闹后,车中恢复了平静,大家又将头转向车窗外,即使窗外只有一逝而过的幻影。
车里很空阔,零星的乘客散落在各个座位上,一个坐在车子中间座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凌乱油腻的头发,微驼的背,背上斜挎着一把破旧的吉它,斑驳的琴面象他斑驳的面孔,他昂着头,并不看向任何人,他的眼眶深陷,他的双眼微闭,一只手把稳车子的扶手,另一只手在吉它上弹拔了几下,然后开始讲他的故事。
看来他的故事在这趟车上已经讲了不止一遍了,售票员不耐烦地低头清点手里握着的厚厚一叠零钞,有乘客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讲得过多了,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大意不过是因双眼有疾,家里已无钱治疗,他事出无奈,只能为大家唱几首歌,希望大家慷慨解囊,以便他有钱把眼疾治好。
说完这几句话后,他弯下身体朝着车子的各个方向鞠躬,然后右手手指在琴弦上猛地划了下去。
车厢里的夜色是静谧的,琴声突然响起,让人心里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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