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先头在正房里已经谢过了张攸,但由于三房一家三口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礼物有什么价值,因此,当珍珠带着琥珀秋痕和其他几个丫头清理完了那个箱子,张倬又以一种酷似商人的精明估算出了大约价值之后,张越这个做儿子的便不得不往二房走上这么一遭。
和三房西院的朴实无华和长房东院的雍容大方不同,二房的北院向来是充斥着一种奢华的富贵气。
东方氏原本就是豪富人家出身,嫁妆足足六十四抬,若不是四年前大伤元气,纵使是长房也比不上她这些年积攒下的家底。
坐在雕漆椅上背靠那弹墨椅袱,张越端详着角落里高几上的联珠粉彩对瓶以及旁边案上的那平面螺钿背八角铜镜,再瞅一眼自己旁边的红漆描金小几,又打量了一番屋子里几个丫头的掐花青缎比甲,最后便看到了那上来奉茶的丫头,只见她捧着一个填漆戗金茶盘,上头赫然是一个白粉定窑茶盏。
接过茶盏,他便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慌忙将茶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搁,又站起身来。
“不过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三弟也真是的,居然还打发你专门走这么一趟!”
张攸当先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
见张越要行礼,他连连摆手,自己首先在居中的暖炕上坐下,又笑道:“超儿起儿和我一样都是粗疏不文的性子,这几年想必带累了你们一家不少,我还不曾谢过你爹娘,那些客气话你就不要和我提了。
纵使要提,那也该你爹来,不该你来!”
张越平素虽说也曾经陪着祖母顾氏和父亲张倬会客,可那大多都是心里弯弯绕绕甚多的人,哪曾见过这样开门见山的人?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却打心眼里感到亲切,当下便笑嘻嘻地道:“二伯父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妨实说好了。
爹爹看过之后,说那些象牙玳瑁漆器之类的东西都值钱得很。
若只是一般的礼物不要紧,可二伯父出手一送就是这么多……”
不等张越说完,张攸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末了方才满脸无所谓地说,“我在交趾这么多年,这些东西也不知道积攒了几屋子,要不是带着不方便,再带上十几车我都有。
一句话,都是些土产,我说不值钱就是不值钱!”
面对人家这么个说法,张越明白那一箱子礼物自家是收定了,也就不再啰嗦,而是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张攸在交趾这些年的经历。
许是触动了心中最得意的那一块地方,当下张攸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说到兴起甚至本能地伸手到腰侧摸刀,直到摸了个空方才回过神。
“交趾土人不服王道教化,时不时甚至会有人摸到卫所来下黑手,我哪怕是半夜里也是带刀而眠,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过的时间长了,一时半会竟是改不过来……乍然从那个鬼地方回来,我都不敢和你二伯母……”
“老爷在孩子们面前说什么呢!”
随着一个呵斥声,东方氏适时从侧门而入,把张攸到了嘴边的话给打了回去。
兴许是丈夫归来欢喜难当,今日的她打扮得好似新妇一般,上头是大红锦边妆花小袄,下头是一条玫瑰紫巢枝花刻丝裙子,那些簪环首饰熠熠生辉,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眼见她进来,张攸干咳一声,立刻略去了刚刚的那个话题,板起长辈的面孔问了张越的学业,又干巴巴嘱咐了几句,最后才冲着张超张起喝道:“以后多学学越哥儿的沉稳,你们两个都比他大些,别老是皮猴儿似的上窜下跳。
要不是你们的娘亲舍不得,我真想把你们带到交趾好好调教……”
这话还没说完,一直装哑巴的张超张起兄弟一下子都来劲了。
一旁的张越看见两人互打眼色后忽然双双窜到了张攸跟前跪下,一下子就猜到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戏码。
果然,两人并排跪了之后,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恳求父亲带他们出去历练,那表情之诚恳,言辞之痛切,简直能让人以为两人是熟读诗书的莘莘士子,而不是只知道舞刀弄棒的赳赳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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