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个硬木板夹,夹子上夹了一叠纸,用鼻孔人,粗声粗气对着撑船的人叫道,“你先停着别动,登记了再上岸来了几个人男女各几人带了什么货物有貂皮么”
一边问一边一一记在纸上。
要是带了貂皮来,那人的态度能稍微好一点点,“去,把船往那儿再划一点,上岸之后有人领着你去换貂皮。”
要是来的人没带貂皮,那人就会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去去去,到那边儿去,别挤在这儿。”
何田有点懵,她问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老猎人,“婆婆,这是怎么了那人是谁凭什么大家都得听他的。”
那婆婆摇摇头,叹道,“今年的貂皮恐怕卖不上价钱了。”
“为什么”
何田不明白。
老猎人却不再说话了。
易弦小声跟何田说,“这样子,今年的商队要搞垄断了。”
易弦说的没错。
很快何田从别的猎人那儿打听到了消息,去年,南方的两座大城城主相继死掉,两座城合并了。
这两座城在通往北方的必经水道上,本来各据一端,合并之后,今年春天,新城主在两条河道最接近的地方建立了关卡,统一收税,所有商人经过时需要登记,那个负责指挥人上岸的,就是城主派来的官儿。
不仅如此,城主还给商人们制定了章程,貂皮的价格,当然也只能按城主说的算。
何田听了大怒,“这不公平”
“什么是公平”
告诉何田这消息的老猎人笑着往烟斗里填了点烟叶,“熊可以猎食森林里所有动物,兔子獐子却只能担惊受怕地吃草。
能合并两座城的城主,难道不比一千头熊更厉害吗人家理所当然该吃更多的东西、享受更多生灵的供奉呀”
何田沉默一会儿,垂头丧气,“好像也对。”
易弦一直保持着沉默,显得对这事漠不关心,不过,他把薄麻布又拉高了点,帽子往下压一压。
何田做的浣熊皮帽子很是逗趣,是用一整张浣熊皮做的,戴上就如同一只浣熊爬在了头上,浣熊耳朵竖在头顶,尾巴垂在脖子后面,尖嘴耷拉在脑门上。
她没有玻璃珠,觉着空眼洞不漂亮,就把浣熊皮两只前爪缝在眼睛上,倒像是这只浣熊在顽皮地捂着眼睛。
易弦把浣熊的尖嘴压到额心,这张脸就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何田也不觉得奇怪。
别人对易弦透出好奇的目光时,她就解释,“我姐姐出了花疙瘩。”
花疙瘩,是春季森林里的常见病,其实就是花粉过敏,病人的皮肤出现一层红色的肿包,抓挠之后皮肤就会溃烂,流出黄水,但治愈也简单,只要涂上药膏,遮住皮肤不见风,一两周之后就好了。
其实即使不遮住,一两周也会好,就是起来挺丑。
对于一位年轻姑娘来说,当然是要遮住的。
这种浣熊皮帽子,在山里,只有小孩子和年轻活泼的小姑娘喜欢戴。
所以轮到何田易弦登记上岸时,那个小官儿没有起疑,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还一手遮住鼻子,似乎怕被传染了,连连挥着手里的纸笔,“快走快走”
易弦这时深深庆幸,他一直没向何田说明。
这样,即使后来有人追问,连何田自己都深信自己救助的是一个女孩,更不容易受到牵连。
来集市的路上,他明白为什么何田一见他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女孩子了。
何田这一生见过的男人,要是都和他今天所见的相差仿佛,那他易弦确实不像他们的同类。
好多猎人似乎成年没洗澡,也没洗衣服,不仅衣服、脖子、脸庞、手指上脏兮兮的,连薄棉袍边角袖口磨烂了露出的棉絮都是黑的。
年老的就不说了,年轻点的,比如察普家那两兄弟,也不知道收拾干净些,胡子拉茬,头发剃得很短。
后来听何田说,好多猎人喜欢入冬时把头剃光了,怕长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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