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无耻的话,何炜脱口而出道:“这他妈是什么鸟人,弟兄们有今天没明天的,这时候了还贪饷钱,掉钱眼里了这是,不过他这么爱财,打仗的时候,这个人不会不卖力吧?”
傅琛说道:“应该不会,陈震陈代营长已经敲打过他了,那人欺软怕硬的很,势利眼一个,你放一百个心,陈震团附现在不仅仅是代理营长,实际职务还是本团的少校团附,大黄牙巴不得在他面前好好表现,恭维恭维呢,说不定还会打的很勇猛,何炜你以后和这个人打交道时留个心眼儿,此人心术不正。”
方京丢掉了烟屁股,接过酒瓶,猛喝了一口”
不说那王八蛋了,何排长,我介绍一下,我与陈信生陈排长发小儿,我俩都是江苏人,家在邻村,高小和中学在一个地方读的,我比陈信生高一届,我家在村里穷的揭不开锅,我爹娘做佃户种地做工供我读书,还得给东家交租子,一年下来家里连床新被都添不上,要多苦有多苦啊,初中读完,正常大学的学费我家里是供不起了,我听说军校免学费还发钱发衣服,毕业还包分配工作,所以就考了中央军校。”
“信生他家也不富裕,是我劝他毕业考的军校,我们俩都是黄埔十期的,不过他上学读书早,我读完初中的时候他已经把高中读完了,本来我们都打算读步兵科,但军校强制要求高中学历的必须读炮兵科,所以我是步兵科,他是炮兵科,我俩很久没有通信联系了,今天挖工事太忙没认出来,刚才我才发现战防炮的排长是这小子。”
“酒,罐头,还有那手电筒都是他的,这家伙民国二十四年军校毕业后分发到了陆军装甲兵团的战防炮营,是发达了,富得流油,一个月不仅拿30块光洋的少尉军饷,还有补助,吃喝不愁,号称我国军之新锐部队,牛的很,想买什么买什么,你看,手电筒是美国的军用手电筒,罐头是进口肉罐头,脚上穿的是小皮鞋。”
“你我这些苦哈哈的步兵排长哪比的了,我熬了小两年,拼命干才升的这个中尉,还不如信生这个炮兵少尉过的滋润。”
何炜淡淡说道:“那你们俩这算是他乡遇旧友,又是在战场上,别有一番豪情啊,好事情。”
“对,好事!
“傅琛将一块罐头肉送进嘴里。
“一排长,你也弄一口。”
方京干咳一声,把酒瓶递给何炜。
提及装甲兵团,陈信生的脸上闪过一抹骄傲,说道;“方兄莫取笑小弟了,我部的薪饷是高了些,可手电筒是部队发的,汾酒是山西民众送来的劳军物资,洋罐头也是我在南京出发前老百姓送的劳军物资,不是我花钱置办的。”
();() 接着又如数家珍的道:“不过我装甲兵团确实是国军新锐,我团团长杜聿明将军,黄埔军校一期生,正直优良,全团编配有一个战车营,一个高射炮营,一个战车防御炮营,一个装甲汽车队,一个脚踏车营,抗战爆发后我们团奉令再次扩编,增编了足足三个战车防御炮营和一个搜索营,还有补充营,准备营,步兵,战车,火炮都有,将来一定会在战场上痛击日寇。”
“只可惜,开战以来我还没作过战,没见过日军,两门战车防御炮也没开过火,实为憾事,亲手杀敌是我最大的梦想,我就很羡慕你们步兵,打仗可以缺炮兵但不能缺步兵,你们步兵部队和日军作战的机会比我们多的多,可惜当初去不了步兵科,不能亲手杀几个日本兵报效国家,什么进口罐头都食之无味。”
陈信生忽又黯然的说道。
胡兆武正嚼着罐头,听见陈信生的话差点被噎住,他是当兵出身,说话直来直去,大声说道:“啥?陈排长,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咋不说步兵作战的机会多,阵亡的机会更多呢,最倒霉的就是步兵,步兵命不值钱,拿的饷钱少没油水就算了,天天不是打冲锋就是守阵地,头皮上飞子弹,裤裆里跑手榴弹,你知道多少人被炮弹炸死见阎王爷了,胳膊屁股脑袋瓜子都成了零件,最后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我们连原来的老连长,黄埔六期的,还有何排长那个第一排,他本来是少尉见习,一排原来那个老排长是黄埔九期的,两个月前在北平西的镇边城和日军作战,一颗炮弹下来,俩人,俩个大活人啊,一颗炮弹砸下来啥都没了!”
傅琛捅了胡兆武一下:“二排长别乱说,都是为国效命。”
方京又道:“信生是热血青年,我比之不及,跟你们说,他以前在军校的时候就经常在校里宣讲抗日,差点被当做红色分子捉起来,装甲兵团驻扎在南京,家里本来给他说了门亲事,让他回江苏老家完婚再跟部队开山西,结果这小子回家进门就把婚约给撕了,哈哈,屁股还没坐热,扭头就回部队了。”
傅琛:“佩服,今时不同往日,我记得当年军校中对于抗日言论是管制极严的,奢言抗日者都会被监视起来,我在黄埔三年,第二年的时候生好是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变,很多同学都群情激愤,因为胡乱讲话被抓被开除的有几十个,还有逃跑出校的,只是撕毁婚约,却是苦了信生的爹妈。”
陈信生喟叹道:“忠孝不能两全,马上上战场了还结什么婚,傅连长你是黄埔八期的学长,我们第十期在校时的管制和监视比你们还要严格,当年我只是上午和同学们讲了几句抗日言论,下午学校就派人把我抓了起来,要不是同学们和军校的区队长极力为我辩护,我不是被开除就是蹲监狱。”
();() 看来这哥们不是一般的热血,真正的爱国青年,想杀敌快想疯了,胡兆武这家伙话糙理不糙,步兵是所有兵科中最苦的,死的多拿的少,油水也最少,苦差事一桩,没有几个非步兵科的基层下级军官会想改当步兵,何炜在心中想到,不过这兄弟的抗敌热情,何炜还是挺喜欢的。
何炜这时也用刺刀切了一片罐头肉,滋味果然不错,很香,一点也不腻口,尝上就知道不是掺了一半淀粉的半面罐头而是真的猪肉罐头,给何炜那满是窝窝头,咸菜旮瘩和炒米的胃口增添了一丝荤腥,
何炜闷了口酒,举起酒瓶,冲陈信生致意,说道:“陈排长,进口罐头你可能吃腻了,那我请你吃日本罐头,那个好吃,特别是从亲手打死的日本兵尸体上缴获的罐头,比什么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都好吃,我背囊里正好有一个日本兵的罐头,我传令兵背着呢,你们要是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就拿来了!
今天就算了,要是这仗打完我们还活着,咱就再聚一起好好喝一顿,杀完鬼子,吃鬼子兵的罐头!
老弟我小你一期,还得烦请陈兄的两门战防炮明日配合老弟我作战。”
陈信生说道:“日…日本罐头?”
胡兆武插话道:“陈排长,今早我营被突袭,营主力退却,何排长被炸晕,在尸体堆里醒来后独自一人打死了几个日本兵,就他一个人啊,安然返回阵地,又带一排打退了日军的一次攻击,想必是缴获了不少鬼子的物件。”
何炜淡淡装逼道:“不值一提,我被炮弹震晕了,等我在尸体堆里醒来,就冒出来三个日本兵朝我打枪,我跟他们反复周旋,用枪打死两个,还有一个被我用步枪打伤,最后那孙子叫我拿刺刀给宰了。”
“原来如此,何排长,之前多有得罪了,配合步兵作战是份内之事,那我就记着你这顿罐头宴!”
陈信生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因为何炜是真正和日军血拼过的,还能缴到日军的东西,又都是黄埔正期生出身,几句话间,两人的那点不愉快也消弭于无形之中。
…………
一小瓶汾酒,两个罐头,几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全消灭干净,吃喝一顿,聊两句也就完事儿了,何炜等几个排长很快就返回了各自阵地。
谁都知道,今天这一顿,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酒,也许有人都活不到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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