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将她放在浴池里,低喃出最后的句子,身下一震,了结今日的晚课。
“执龟玉,举前曳踵,蹜蹜如也……”
”
你就是我的玉。”
*
罗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掀开帐帘,旷野上是无垠的白,士兵们在千千万万的帐子前穿梭。
头戴银盔的将军在冰河那头望着她,眉眼熟悉而陌生,身旁的女子身披大氅,卷曲的棕发从锥帽里披下,启唇唱一曲安眠调。
她很多年没有再听到这种语言,抬起头,边关的落日巍巍地压在白桦树顶,孤雁如箭矢飞过天际。
而后地动山摇,山川变成了屋脊,帐篷变成了立柱,有人牵着她的手走进漆黑的房间。
屋内站着许多人,幽幽的油灯前放着一口沉甸甸的棺木,她想起来了,自己没有父亲了。
她记得牵着她的人是祖母,她的母亲还在世,在她的身边。
她还不懂死亡的含义,不懂他们的悲伤,直到新年的烟火在宫墙之上高高燃放,照亮从侧门运出的薄棺,她才在宫女们的嬉笑中放声大哭。
有一年宫中的梨花早早谢了,医师的手上却沾染花香,拈着她的锥帽带她走下玉阶,伞缘的细雨滴在她的鼻尖。
她回头想看看在宫门前招手的阿公,却什么也看不到。
台阶太高,她渺小如砂砾。
她悠悠转醒,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王放收回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指,话语带着沙哑的余韵:“我在这里,不要怕。”
他对她曾这么说过许多次,她还是会在他面前哭,在他枕边哭,做了梦也哭,娇气得要了他的命。
他毫无办法,只能一遍遍复述,让她相信他真的一直在她身边。
罗敷被他舒适地拥着,突然来了一句:“你明天就不在了。”
他的心无端塌了一块,将她抱紧了些,“不回去了罢,在这陪我。”
说的倒容易。
她一定要拿到方琼和她自己的药引,就算是空**来风,也要去了才知道。
论私心,她也想在婚前见见祖母,祭拜明心宫里的父母牌位,应该是最后一面了,能见到便是福气。
罗敷纵然倦极,也不想睡过去,“睡不着,你同我说说话。”
他应了一声,“不累么。”
她已经自顾自地说开,好像要把所有事情都讲给他听,几乎讲完了这辈子的话。
“……刚才梦到爹爹,其实记不清他的样貌了,印象里总是戴着盔甲。
有次我生病,他就把我放在膝上,一边写字一边喂药——只模糊记得这个情景。
可能是因为军营里很无聊,平常见不到人……”
她解释道,“我没告诉过你,两岁半之前一直待在军营,爹爹很少让我们进城,他那些部下肯定不满意。”
“现在想来他是害怕让我和妈妈受欺负,她是西凉人,长得和中原人不一样,要是带着我走在外面,会被指指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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