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跳,她不愿再重蹈覆辙,她想要摆脱家亡国破,遭叛身死的命运。
遂她不顾一切地拦下了他的马车,将他当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其实不知,那车中人到底是谁,她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然而,当她见到了他,她实是唬了一跳,更实是惊为天人。
他朝她伸出了手来,他唤她小公主,她觉得这世间所有的温柔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从无数的尸骨废墟中爬来,腐朽而又难堪。
而他不一样,他皎皎灿灿,像是一道光,他吸引着她不顾一切地捧着一颗破碎的心朝他走去,他叫她愈发的向往那些人世间最炙热的爱与温度。
或许,从她见他第一眼起,她的心中便有他了,遂她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地一步步地朝他走近,因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痛苦到心碎欲裂。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她自恃聪明,自恃无情,可待得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已爱他到不能自拔,为他痴心一片了。
她仰着脸望着他,纤细的脖颈如是寒风中脆弱飘摇的细藤,泪水在流,却又努力在笑,这笑比哭还难看许多,她的声音更仿佛是从地狱的深渊中传来,她闷闷地,苦涩地说道:“我曾以为,你是一双冷眼看世人,满腔热血酬知己。
我是你的意中人,也当是你的知己。
然,我虽是你的知己,却有一事永不敢对人言。
遂也因此,我永会亏欠于你。
方才我还在想,你若不来救我便好了,我得自个逃出去,万不能叫风浅楼让你晓得,我逆天而生,是个真妖孽。
却如今,是我着相了,怕是在你眼中,我非是个美人,而是一具骷骨罢。
如此一想,倒了委屈了三郎了。”
说着,她又狠狠摸了一把泪,明是跌坐在地,神情却是十分的高贵不可侵犯,她慢慢地站起了身来,瞥了一眼风浅楼,便又直视向王玉溪,哽咽地,干涩地继续说道:“风浅楼要凤阙,是冤有头,债有主。
便是他要杀我剐我,我为周室女君,也算罪有因得。
然你不同,你我夫妻一场即便是做戏,周国亦是你的母国,琅琊王氏并不缺财,你如此图谋,又是因何?”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悲痛,在这一刻,她都当机立断地埋进了心底,她努力地割舍了自个的情,自个的爱,她硬生生地撑起了一身弱骨,只因她是周室的女君。
阴暗不明的洞穴中,她的声音低迷至极,仿佛无尽的伤口在溃烂,在蔓延,却又硬生生地搁置不顾,放任不理。
更她明是伤心泪涌,却硬是忍泪睁目,使得双目通红。
她这模样,透着不可置信的单纯,不可置信地矜贵,是十足的倔,十足的美,也十足的叫人动容。
黑暗中,风浅楼的神色也因她的话微微一滞,他眸光微敛,叫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闻言,王玉溪却是莞尔一笑,这笑很淡,掩饰住了他黝黑双眸中那许多难言的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的声音亦更清冷,一贯的优雅,一贯的自持,他淡淡地说道:“小公主或许不知,这世间有一种蛊,名唤诛心。
中蛊之人,凡为所爱,终将背离。
凡为所求,终将无望。
求之不得,得而不幸。
寡亲寡情,累世孤独。”
言至此,他的话音一顿,勾了勾唇,抬起手来慢慢指向了自个,不疾不徐,悠悠地自嘲般地说道:“我自母胎中便中此蛊,遂世人皆知,琅琊王氏的三郎,久病,短寿,正应了那句天妒英才。”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极轻,极淡,宛若那空中飘过的一抹吹过天地的浮云。
周如水神色一怔,只觉他这笑刺目的厉害。
她想起他常是冰凉的手掌,想起他夜里隐忍的轻咳声,不知是甚么在用钝刀割她的肉,她鼻中酸涩,硬着张脸望着他,表情涩涩的,像是破碎的生生被拼起的瓷。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惯常冰凉的手掌,羽睫轻颤,泪水潺潺,她哑着嗓门问他:“遂,打开了那扇门,这纠缠你不休的蛊毒便能解了么?”
山壁之上不时落下水滴,有的就落在王玉溪肩头,有些落在他洁白的鞋面上,明是冰凉至极,他却好似毫无所觉。
他深深望着她,不可置否道:“不过一线生机。”
“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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