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把两手垂下,拿出办公事的正经态度,回答说,“关于这个,海关已经有章程了。”
白总理却对他堂弟一贯做事不顾后果的雷霆手段,颇有点忌惮,警告说,“怎样一个章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我知道,你骨子里头,是有一股邪性的。
当年小小年纪,你就敢下命令,把人点天灯。
我告诉你,这是首都,天子脚下,不是你可以胡闹的地方。
你要滥杀,我绝不同意。”
白雪岚苦笑道,“总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数打我一顿板子,这算什么?”
白总理冷笑道,“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依我看,那天晚上抓了许多人,也未必个个都有罪,总有你错抓的。
如今你看看。”
他拿着烟斗,伸到半空中,指着窗边大木柜里一个宗卷。
“这里头,财政部、教育部、警察厅、指挥部……国民政府里几个要紧部门,几乎齐了,都是来上书喊冤的。
几个总长也和我诉苦,他们有的下属,或是下属的亲戚,还蹲在海关的牢狱里,出了这样的事,底下的人,还怎么安心办事?你大概,是想着把抓到的那些人,全部狠狠地处置掉。
我把话先放在这里,这些人,别说不知道有没有罪,就算有罪,为着政府的稳定,你也是一个都不许碰。”
白雪岚听着,反倒笑了,把手摆了两摆。
白总理把话截在他前头,斩钉截铁地说,“你大概是要和我争辩,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了。
去你的,老子不和你玩这些官面文章!
如今稳定大局,才是要紧的,别的,你一概动心思。”
白雪岚笑道,“我白雪岚,今天真是被人冤枉得厉害了。
具体章程,没说上一个字,你就认定了我是个刽子手,唯恐我把天下人都杀绝了一般。”
白总理反问,“你难道不就是一尊杀神?既然你摆出这个姿态,我倒问你,你具体的,是怎么的章程?”
白雪岚说,“总理,你总算问到点上去了。”
便把随身带来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轻轻松松地抽出两张文件纸来,对白总理用着敬语说,“请您过目。”
白总理接过来,看了几行,那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就舒展开了,再往下读,唇边竟渐渐弯起微微的一点,仿佛很欣然的模样。
白雪岚观察着他的神态,从容地问,“这样处置,总理觉得如何?”
白总理刚刚劈头教训了他一顿,拉不下脸说什么好话,只是把两张文件纸轻轻放在桌上,坐回椅子里,呼呼地抽着烟斗,沉吟着说,“要真按这样来处置,也就罢了。”
白雪岚微笑着问,“您觉得这方法,是不是很周到?”
白总理横他一眼,反问,“人是你抓的,现在你不过是想了一个方法,给自己擦屁股,你还想在我这里,得到一些夸奖不成?”
白雪岚笑道,“倒是我要主动坦白。
人是我抓的,但方法,却不是我想的,而是我一个下属想出来的。
这份条陈,也是他执笔的。
我觉得,海关衙门里,能有一个如此竭心尽力办事的人,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我作为海关总长,面上也有光。”
白总理哦了一声,垂眼往那文件纸上,又再仔细扫了扫,认同道,“这一首字,很端正干净。
字如其人,想必其人,做事也不会拖沓糊涂的。”
虽只是一句话,但对白雪岚来说,爱人得到承认,那是比他自己得到承认,更要高兴一百倍的事。
顿时心花怒放。
在白总理面前,没有掩饰的必要,便把自豪的笑容,都绽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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