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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莉亚点子多,听说后明里暗里地怂恿杨妙伦和她一块儿下去碰碰运气。
杨妙伦心底本就存着个明星梦,玛莉亚才抛出个暗示的眼神呢,她就接了招,只是她有心在玛莉亚面前端架子,非得等玛莉亚好一通说她才将屁股从椅子上挪开,和她下了楼。
枯云别过她们,钻进自己先前的寓所踱了一圈,没找着什么可带走的东西,反而是看碗柜里的一堆锅碗瓢盆很不顺眼,他想了个主意,从衣柜里拽了张旧床单出来,将这些东西全都包好,扎成个大布包,搬下了楼。
公寓楼后头走过两个街区有个大垃圾场,枯云力气小,体力也很不济,累死累活地到了垃圾场门口,把大布包往门口一搁,调头就走。
他虽已经气喘吁吁,满身是汗,但是他的步伐并未因此放慢,反而越走越快,仿佛是在路上小跑,极力躲避着后头的什么洪水猛兽。
上海无疑是座充满新鲜的都市,枯云也是很爱在上海看新鲜,逛马路,追寻些新式的人物,新式的玩意儿的。
可唯独来到脚下的这片街区,他对此地的一切漠不关心,不想看,不想听。
他从前曾无意踏进来过一次,眼睛往街上扫了一圈,见到满大街的俄语招牌,他脑门发胀,拔腿就跑了。
后来和人一打听他才知道这地方是白俄流民聚居的街区,三步一家火腿店,真假火腿掺着卖。
街上有些俄国居民从前在东北牧民中间做以物易物的生意,正经的是那盐巴枪弹换皮子,不正经的是拐了漂亮的牧民女儿就跑,所以路上总能看到高鼻梁大眼睛小脸蛋的混血男女。
这些人都长得和枯云像极了,但他的容貌放在他们中间仍然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只是变得不再稀罕,不再少见。
恰恰是这些相似脸孔的频繁出现让枯云难以忍受,他逃难似地在路上埋头狂奔了起来,一路横冲直撞,眼看就要跑回霞飞路了,他更为急切,一不小心撞上了个身形臃肿的女人。
女人身上搭了件破斗篷,两人撞到一块儿,那斗篷从她肩上滑落,扑落到了地上。
枯云忙捡起来拍了拍上头的尘土递回给那女人,女人肩头趴着一个小男孩儿,不知怎么大声啼哭了起来。
那女人行色匆匆,既没骂人也没道谢,更没拿正眼瞧枯云,她的眼神在街上乱窜,接过斗篷重新盖在了孩子身上,哄着他就走开了。
枯云盯着女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时他的视野里忽地冒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是个男人,走在街对面,瘦长,佝偻着背,大衣的衣领高高竖起遮住他的小半张脸,但他的眼睛还露在外面,非常谨慎、灵活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他还带了顶毛毡帽,尽管帽檐压得很低,但枯云还是将他认了出来,这个人是尹鹤。
尹鹤起初并没发现枯云,他匆忙过街,人走到了马路中间突然是看到了枯云,两人互相看着,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片刻的僵持后,尹鹤还是拖着步子过来和枯云握了个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尹鹤说,人定洋洋地看着枯云,近乎失神。
“你……来这里办事?”
尹鹤指指路边的一家咖啡馆:“坐下说吧。”
枯云自觉和尹鹤之间没有什么可谈可说的,非得具体探讨那也只有个让他一想起来就讨厌的尹醉桥,他遂推辞道:“还是算了吧,我就不打扰你办正事了。”
尹鹤一看他,忧色忡忡,没有说话。
枯云还是心软,想到尹鹤之前也算是帮助他认清了一个拆白党的真面目,他改口说:“那就进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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