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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天地无情,毕竟烈日亘古。
未成想,人类终究被逼到了这种境地,然而就在这种境地下,还不忘彼此残杀。
安息洗干净脸和手,将头发重新扎好,背上熟悉的工具带,缓缓呼出一口气,笔直走向垂直井梯。
他的步子迈得那样轻,好像一只灵巧的野猫,然而又那样重,好像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脚印。
避难站还没有醒来,巨大而空旷的地底静悄悄的,墙角砖缝都残留着经年的血迹,透着骇人的阴森,他独自来到负七层。
走廊尽头的医疗站门口坐着一个打瞌睡的雅威利团员,听见井梯拉门的声音而不自觉动了动,安息屏息等待了一会——对方没有睁眼,又歪过脑袋靠着墙继续睡了。
安息蹑手蹑脚地走上去,手心里捏着冯伊安给他的手术用麻醉针。
针尖准确而快速地扎在守卫的脖子上,对方迅速睁大双眼,双腿乱蹬,安息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把剩下的半管针剂推进他血管里。
守卫屁股下的椅子腿和地板刮擦出难听的声音,安息紧张地左右四望,生怕惊动他人。
然而很快,那人的挣动便变得无力虚软,安息连忙伸手扶住他,再把他摆回成靠墙熟睡的姿势。
他将针管收回兜里,推开了近在咫尺的门。
病床上的废土许是被外头的动静吵醒,正费力地盯着门口,以为又是什么可怖的折磨,然而当他看清来人后,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短短的半秒时间里,一直按压着情绪起伏的安息,端枪扫怪也毫不手软的安息,被变异人迎面扑倒又从死亡边缘爬回来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安息,终于忍不住哭了。
炎王没有夸大其词,一眼看去,废土的境况可谓惨烈,他浑身脏污,满身血气,脸颊凹陷而憔悴,陷在乱糟糟又干枯的胡子里。
他的衣服和裤腿都变成深棕色——那是被鲜血反复侵染又干了的颜色,胳膊上全是针眼,床头丢着一个挂着干瘪葡萄糖袋子的输液架,想必就是过去几日里维持他生命特征的全部养分。
废土咧嘴笑了笑,嘴唇因为干裂渗出血丝:“刚想到小羊,小羊就出现了。”
他呼吸又轻又浅,嗓音干燥沙哑,眼神也朦朦胧胧,像是以为眼前所见只是一场梦。
直到安息的眼泪落到他胳膊上。
那好像什么古代故事里王子的吻,把画面由黑白染成了彩色。
安息用水给他润了润嘴唇,又用嘴巴小口小口地度给他——废土双手被拷在床上,两只手腕都被磨破了,鲜血淋漓满是烂肉,但安息却还不能放他下来。
废土对这一切毫无所察,他五感迟钝,似乎陷入了什么遥远的回忆,断断续续地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这,我躺在床上,你站在床前,你给我水喝,结果洒了一地,还被抓住骂了一顿。”
安息哭得呜呜咽咽:“你别,别说话了,你声音好难听。”
废土不为所动,眼神放空,哑着嗓子继续自言自语:“早知道是这样,我之前,该对你好一点的,存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如,给你买蛋白浓汤。”
安息边哭边摇头,把他手背上的空针头拔下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手腕伤口:“我不要蛋白浓汤,你做的饭好吃,以后再不吃什么蛋白浓汤了,你快好起来,给我做吃的。”
废土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之前一直在想,最后跟你说的一句话,居然是说你挺讨厌的……”
安息心都碎了:“什么最后一句话,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我们明天就离开这,一起去虚摩提,我不在什么集市呆着了,我们一起去海上,看星星,做爱……”
废土十分虚弱,渐渐没有回应了。
安息着急坏了,又不敢摇晃他,只能小声喊他的名字:“废土,米奥,米奥你别睡。”
他慌张地四处张望,这才注意到废土的脚腕为什么没有上镣铐——医用床单已被染成棕红色,他的两条腿无力地歪着,脚踝被两根长钉定在了床板上。
安息浑身发冷,声音颤抖:“米奥,你不要,你不要睡,我现在就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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