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的日子并未维持太久,新县尉到任,据说是个风雅人物,广邀左近的同僚与学子文士齐聚洞庭湖畔的云涛楼品茗吟诗。
我看著手里的请柬,依稀记起此人也曾与我同游琼林宴,还一起酬唱过。
今日相邀,是为叙旧,抑或向我炫耀?
无论如何,我不想错过这个结识众多缙绅名流的机会。
我始终未能知道,这个决定於我的余生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
然而此刻看到那几人的嘴脸,却有些後悔了。
尤其当新县尉貌似热络地迎将上来,我分明看清了他嘴角挂著的那缕尖酸轻蔑的笑容。
这人,曾在琼林宴上被我抢尽了风光,这回怕是要尽情羞辱嘲讽我一番。
我几乎想转身离去,可他飞快扯住我,将我领至临窗一席官绅跟前。
「来来来,虞兄,我来为你引见几位大人……」
他绘声绘色向众人「夸赞」我当日琼林宴上是如何地惊才绝豔。
我就僵硬地笑著,听到四下的窃窃私语和嗤笑,浑身如被针刺。
出生迄今,从未有一刻,似此时般难堪。
幸好又有数名大儒结伴而至,他与官绅们忙著上前寒暄,终於放开了我。
我踉跄疾退,直到後背撞上一人。
「小心了。
」那是个温润悦耳得叫人听过便不会忘却的年轻男人声音。
话音的主人同时伸出双手,扶稳我。
我歉然回首,想对这人道谢,入目,一张俊美微笑的脸容。
楼外,山青远,烟波明媚潋滟,秋叶纷飞缠绵,片片从他身後过。
他就用温柔如春水的目光凝视著我,轻声道:「不要难过,他们只是不如你,害怕你,才要排挤你……」
一句话,我骤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竟想慨然长呼。
这席中,到底还是有人懂得我。
一个人最孤独落寞的时候,也是最容易结交朋友的时候。
我很快与他一见如故,不再理会楼中其他人,与他在最僻静的角落里入了座。
他叫舒流衣,并非本乡士子,从江南游历来此,适逢诗会,便随新结识的友人前来与会。
一介白丁,与我轻松唱和,一字一句,信手拈来巧思频出。
我钦佩之意油然而生,惋惜他为何未能获取功名。
他却摇头,眉眼里全是盈盈轻笑,悠然洒脱。
「流衣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何苦因此耽误了大好光阴?」
那你在意的,究竟是什麽?……刹那间,我竟冲动地想问个明白,话到嘴边,终究被我忍住──如此唐突,非我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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