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他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得难受。
他可以想象陆之昂晚上悄悄地走进来放下药膏,或者也会带着内疚的眼神看看熟睡的自己。
然后坐在地板上对着熟睡的自己说一些平时里无法说出的话,或者也会软弱地哭。
然后再悄悄地关上门离开。
傅小司走到阳台上拉开窗帘朝外面望出去,阳光灿烂,带着夏天独有的灼人的明亮,而太阳底下,陆之昂拿着水龙头在帮宙斯冲凉。
他的脸上再一次地充满了笑容,尽管没有以前的灿烂,但是却显得格外地平静,而水花里的宙斯也显得格外的高兴。
傅小司闭上眼睛,然后听到在高远的蓝天之上那些自由来去的风,风声一阵一阵地朝更加遥远的地方穿越过去。
他想,这些突如其来的伤痛,也只能依靠时间去抚平了吧。
只是经过如此伤痛的那个笨蛋,会变得更加的勇敢,还是变得更加容易受伤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漫长的夏季终于结束了。
1996年9月7日星期日晴夏天终于结束了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
可是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的改变,或者说是很多的东西都在不知不觉里变化了,可是却因为自己太过茫然的眼睛没有发现而已。
可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打量着那些刚刚升入浅川一中的孩子们。
应该是老人的心态了吧,看着他们竟然会在脑子里回荡出“青春”
两个字。
真见鬼。
而仅仅在一年多以前,我也是这样好奇地看着新的学校大门,看着无边无际的香樟,看着学校光荣榜的橱窗里那些升学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名字后面的一所又一所名牌大学而张大了嘴巴一直惊讶。
而现在,竟然要在放学的时候和那些刚刚进来的小孩子们抢着食堂的座位,抢着车棚的停车位置,用同一个游泳池,每个星期一站在同一个操场看着升期手升上国旗,曾经喜欢的林荫道被他们用年轻无敌的笑声覆盖过去,曾经用过的画室里出现了更多会画画的人。
有时候真的觉得好沮丧,而且这种沮丧特别的莫名其妙。
教室被换到了二楼,依然是中间的教室。
只是谁都知道这是个临时的教室,因为在开学一个星期结束之后就会决定最后的文理分科。
而大家就会进入新的班级,和新的同学成为朋友,有新的座位,有新的置物柜,有新的值日轮流表。
然后逐渐开始遗忘以前的事情。
然后逐渐开始遗忘以前的事情。
当我写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因为这一个星期以来傅小司和陆之昂都没怎么说话,其实小司本来话就不多,我也早就习惯了,可是陆之昂的那种灿烂的笑容真的就凭空消失了。
有时候看着他平静地骑着车和小司一起穿过学校的校园,看着他安静地穿着白衬衣靠在栏杆上,或者说是在游泳课上一言不发地在泳池里不断地来回,我都恍惚觉得是另外一个傅小司。
小司有告诉过我他妈妈的事情,可是我什么也帮不上忙,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怕一瞬间气氛就失控。
所以也就只能在看到他沉默的时候一起沉默,在他安静的时候一起安静。
有时候我都在想,会不会陆之昂的人生就从此改变了呢?在他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加漫长的岁月里,他还会像以前没心没肺地笑么?他还会带着两个小辫子的帽子摇头晃脑地耍赖么?他还会对着每一个路过的女孩子吹口哨么?
想到这里我竟然会觉得心酸。
在写完上面一段话之后我去阳台上站了一会,现在继续写。
而刚刚,当我站在阳台上朝着黑暗的夜色里望出去的时候,心里真的突然对未来没有任何的把握。
远处的楼房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浓重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的微茫。
觉得世界突然凭空地陷落一块,然后夜色像墨汁样迅速地填充进去,声音消失无踪,所有的未来都像是被硬生生地埋进了深深的河床,在河床的厚重淤泥之下一千米,然后水面还有一千米,永无天日。
已经到来的高二,即将到来的高三,那些曾经传说中无数次出现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片段来回地出现在脑海里,轰轰然地做响。
像是梦境里经常出现的那列火车,在有规律的铁轨撞击声里,又像是有人拿着刀,找准了我们最弱最防不设防的部分温柔地刺进去,然后拉出来,血肉模糊,然后再刺进去,一直到最后痛苦变得麻木,现在变得模糊,未来变得没有人可以知道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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