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院门前,门是敞开的,极静,没有一点声音。
她站定脚,探身问道:“有人在吗?”
静静的空气仿佛波动了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应着:“进来吧。”
秦妈心里震动,前面也有年轻貌美,莺声燕语的,可不如这把嗓子来得受用,能一下子贴到心口处那样,热热地搔人一记,然后不动声色地又躲开来,秦妈猜屋子里住的是个美人,不知犯了什么事才被贬到此处。
“我是前头派来伺候姑娘的,她们都管我叫秦妈。”
随即,跨进了房门。
一年轻女子,背对着她站在床边,仰面对着雪白的墙壁,墙上描着一朵硕大的牡丹,重瓣生生,花蕊秀丽,花瓣只有一半着色,另一半只用炭笔勾勒着线条,那女子缓缓转过头,秦妈很意外,生着一张清秀平凡的脸,不过那双眼睛长得真是好,流光异彩,看人的时候水灵灵的,目光略过像柔软的笔尖沾了水,在心口上划下印记。
她放下笔端朱红如血的画笔,浅笑盈盈:“秦妈,你看我画得好吗。”
秦妈来府里两年了,第一次看到这位姑娘,听她唤得亲切,虽然自己是大字不认识几个,更别说是分辨字画的好坏,但还是连声应道:“画的好,真好。”
硬生生想着合适形容的句子,“就像是真的牡丹一样。”
她的笑容凝结在眉睫处,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等到牡丹占尽春色,他也就该回来了。”
秦妈是个称职的下人,没有多嘴再问。
她从塌凳上轻盈盈地跳下来,粉绿的衣裙外面特别罩了一件深色的小褂,大概是怕新衣染了颜色不好看。
秦妈一唬,想要去扶她,她已经扭腰闪开身:“没事的,秦妈,我没有姐姐们那样的娇贵。”
“姐姐们?那姑娘是……”
秦妈疑惑了。
她点了点头,婉转回答:“沈九如,你可听说过我的名字?”
秦妈倒抽一口气,何止是听说过,简直是噩梦一样的传言,目光怯懦收回时,正对上收拾干净的书桌,落眼一片金光闪闪,桌面正中躺着一把算盘,砚台大小,赤金所制的框子,每颗算珠都是温润碧绿的翡翠色,奇就奇在每颗翡翠的成色均一,浑然天成。
她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暗自思量,姑娘怎将这不祥之物,公然放在屋中。
“秦妈,我这里的活不重,我吃的也很少。”
沈九如褪下小褂,移步书桌前,将盛着朱砂的罐子盖拧紧,又准备将几支笔仔细收起来,“不过,这会儿,我倒是有些饿了。”
2:贱人
秦妈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下,卷起衣袖,准备到小灶做些吃食,前脚跨进去,就见到沈九如已经背手站在那里,一脸的好笑容:“秦妈,米缸里有碧梗米,给我煮一碗细粥。”
秦妈挽袖洗米,将粥放在陶钵中,用文火慢慢熬着,沈九如又让她取出新腌渍的菜芥头,切成细丝,挤去水分后,用香油和糖粉拌好,放置在粉底描花的瓷碟中。
碧梗米的香气慢慢飘了起来,暖暖而黏稠的。
沈九如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将小灶间有些什么备用食材一一告诉了秦妈,最后还添上一句:“你只需要给我做吃的,你自个儿的吃食,前头自然会有人会送来的。”
秦妈憋得不行,出声询问:“如姑娘似乎什么事儿都能自己上手,同前头的那几位真的不太一样。”
沈九如一怔,随即笑得欢颜:“秦妈,你没来之前,以为我吃的都是从天上掉在嘴里的吗,还不都是我自己在做的,老爷是在罚我呢,一罚是三年,再罚又是三年,一晃眼,我在这冷宫似的后院里,已经待了六年了,真快啊。”
边笑着,沈九如边背过身去,用指尖挑了一下眼角的湿润。
待秦妈将热粥盛上桌,沈九如先捧起碗儿来,享受似地闭起眼,凑到鼻端细细一嗅:“真是香,天底下最好闻的味道就是这个了。”
秦妈陪着笑:“沈府家大业大,如姑娘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
沈九如的眼儿睁开一丝来,里面藏的像是极深的水潭,搅动不起半丝涟漪,家大业大是指前院的繁华,在进后院的时候,会走过一道门槛,那是沈家的分水线,而她在这一头,眼巴巴的,一年到头连亲生父亲的脸都见不到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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