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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由红姑说起来自己,她原本可不是什么面慈心软的人——红姑的娘原本就是行院里的出身,后来又因为从良不顺,最后竟然又做回了暗娼营生,红姑打小便看多了那些应来送往,也就慢慢看透了自己以后的路,后来在她九岁还不到的时候,她爹娘贪图方便,便把她卖到了同城的干娘院里,她自小便性子爽利,又是个有主见又计较的孩子,所以自进到干娘院子里竟不像别的女孩那般还要哭闹过一阵,她干娘见她小小年纪不但相貌伶俐性子又乖顺,便也疼她,吃喝穿住无一苛责过她,等到她到了十四,那干娘还特地给她找了个温良厚道的有钱人买她的初夜。
红姑自十四岁挑灯出柜,便不挑不拣的为她干娘赚了四年的雪花银,因她身材窈窕相貌又好,就也算小小的红了那么一阵,一直到了红姑年过十八,那干娘手下新养出来的闺女已又长出来了一批,红姑见已有新人渐盖过她,就开始悄悄暗自收敛,又这么不红不淡的过了一年多,等到那行院干娘又要买进一批新嫩的孩子时红姑突然把一匣子这些年自己积攒下来的金银首饰连并着二百多散银全放在了干娘面前,那干娘暗自比较了一下这几年在红姑身上转回的银子,竟然出奇爽快的把红姑自赎自身的银子收了下来,只在红姑出院时悄悄的对红姑念叨了些这世间男子不可信之类的老调,所有人都以为红姑自赎自身是因为找到了从良的靠山,却没想到那红姑出了行院之后既没找男人也没回她原来的那个家,而是坐了小船晃晃悠悠的行了半个多月的水路,孤身一人来到这谁也不认识的凤鸣城,然后独自在那行院花楼集中的小巷背后另租了一个小院,也做起了挑暗灯的生意。
从十四到十八,又从十八到如今的二十八,旁人怎么论道不管,红姑却有自己的计较——原本行院里为了养出价高些的闺女,诗歌弦舞也会粗略的教导下,学的进与不进都只看个人的天分,戏文里的情爱悲欢虽然诱人却都是假的,她自七八岁起就知自己出身已是下等,所谓从良,从的也不过就是个男人,这世间的男人,好的坏的她也都算见识过,可能真心待一个脏了身子的女人的,又能有几个?戏里戏外,那些迷上戏子娼妓搞的自己丢家弃妻的也不过就是些混蛋,迷上的也不过就是那种离经叛道的刺激感觉,再有就是人心下贱的,对他死心塌地的他偏不要,单只找上那些对他伪笑虚应,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最好,若是那些戏子娼妓对那些人动了真意,或是经由些波折最后终于随了那人身边,从此安分受己只把那女贞女戒上的条条框框都往自己身上箍,那些男人恐怕过不了几日便失了新鲜,下场好的不过就是做了侍妾,下场惨些的,被人买卖再入泥沼也不是偶然才有的——
从良从一个男人靠不靠得住暂不再说,只说这世间最亲的人也不过就是亲爹亲妈了吧?可就算是亲爹亲妈又如何?红姑这十几二十年的路走下来,看得却也算通透了,行院里不管是妓楼还是相馆,当家的鸨主总爱让手下的闺女小子们认他们干爹干妈,好像就此便亲了,红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可笑,不管亲的干的,叫了声爹娘,仿佛卖起她们便更理直气壮了!
这样算来,连世间最亲的人都是如此,那其他的人又怎能指望得上?她既生来便是爹娘不亲的命,那天上地下,唯一能依能靠的便也就只有自己了!
她自赎身出院,原本也是可以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的过上一辈子的,要说活命,她有手有脚单靠浆洗女红也能度日,可是她不愿!
那缩手缩脚,战战兢兢,最后拼得的也不过是份寒人心的清苦!
她的名上既已在寻常人眼里是浸了污的,她便更要活出个自己个儿的淋漓畅快,明娼暗娼,卖的都是她的身子,可一个是给人做奴一个是为自己挣钱,钱挣来了她便买房买地,她划出自己的院子,关上自己的门,挣的钱便是由着她性子的辛苦钱,应来送往,假嗔伪笑对的也是她自己愿接的客——
是对?是错?
她的心早已在当初被爹娘送进行院大门的那刻便变成硬的了,见多了下三门里的离合悲欢,人又在污泥浊物中打了那么多年的滚,那是非对错到她眼里自然就更是黑也不黑白也不白了,她做事全凭愿与不愿,旁人就算看着觉得她如哽中芒刺却也只能在背后指点她无耻下贱,其余还能耐她如何?
这二十年的风尘不是白滚,初遇上离玉时她以为那缩在街角的是个女娃,世上穷困苦命的人几多,她即便是顺手施舍也是要有去有回的,所以她原本是抱着要是你情我愿便收个小婢的想法把那孩子招回家里的,结果却没想几番试探下来竟然发现她眼里乞丐样的女娃娃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她的心既硬,便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随随便便就能打动得了的,可对上眼前这清秀腼腆,有时机灵有时又有些呆傻的少年,她却总也忍不住就生出一丝情柔,有时她也会暗暗纳闷自己与这个女娃般清秀无双的少年究竟什么宿缘,竟会让她总忍不住为他心软,可后来想想离玉这孩子不管相貌还是言行都确实让人觉得贴心,再加上她也明白平常人要是到她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成群,所以便舍了那疑惑之心,一心一意的对离玉好起来。
48?
48
离玉被红姑逗弄得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粉,一直到李大拎着酒肉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离玉才算得了救,红姑那边下去另做下酒小菜放下不提,只说那李大拉住离玉闲话一时说个没够,离玉原本只想混顿午饭却禁不住李大那边的撺掇,犹豫了犹豫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好奇的尝了尝这古代黄酒的味道,李大见离玉开了酒荤更加高兴,等到红姑端菜上桌时离玉已被李大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劝下了不少,红姑眼瞧着离玉那张原本白净的小脸烧得像个刚接着露的小苹果却对那两个人不说不劝,只在一旁笑盈盈的边嗑瓜子边不时搭话,又过了一会儿原本还勉强推拒一下的离玉变得来酒不拒,李大见他这么爽快当下哈哈大笑了一声,举起酒坛把里面还剩下的多半坛酒一饮而尽,口中称“既然阿离兄弟这么爽快我李大自然不能装孬。”
红姑在一旁瞧着炕桌旁明显变得话多的两个人,笑盈盈的向那一口气干尽半坛酒的男人啐了口,随后就转身提着地上的空酒坛出去打酒了。
留下的离玉继续和李大喝那剩下的酒,虽然每次离玉都只让李大给他倒满那青灰瓷碗的一个碗底儿,可终究拼不过李大那一碗底儿一碗底儿的劝,又喝了几口,离玉开始感觉浑身热乎乎的一阵一阵发汗,脑子里也开始晕乎乎的开始旋转。
莫名其妙的,离玉总感觉自己脑袋里乱哄哄的不时冒出些东西,一会儿是那个总是清冷冷的男人的脸,一会儿又是红姑之前笑吟吟的对他悄声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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