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五月初七的晚上,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踏进后山村的村口,待村里安静了下来,窗户里透出来的火光被吹灭,他甩了甩脚上的泥巴,脚步稳当地踩在稀烂的污泥里,沿着村里的小道走到了村尾这个青砖高墙的院落,暴雨击打着屋顶和地面,掩盖了墙外走动的脚步声。
他绕到后院的院墙,着正在往外淌水的粪坑,嫌弃地踮起了脚尖,抬头望望院墙的高度,往后退了几步,从蓑衣里掏出个带着体温的油纸包,就打开油纸包的会儿功夫,暴露在雨点下的干猪屎就被雨水冲落了些,面带厌恶地把猪屎捏在手里团成团,朝着墙内的猪圈用力扔,大部分掉落在粪坑里,懊恼地啧了声,但好歹扔进去了些,也算完成了老爷交的差。
混合了猪屎猪尿的泥水打湿了他的鞋子,助长了雨天赶路的烦躁,他没再多停留,捏着残留猪屎的油纸顺着来时的路出村,走到长湾堰堰口的时候,打算蹲在青石板下去洗个手,却因为天黑雨大他又满心的烦躁,脚踩在了青苔上,个脚滑摔了个羊板翘,下半身在堰里,上半身歪躺在两节石板上,拽在手里的油纸也掉进了水里。
卧在棚子里睡觉的肥狗听到外面压低的惨叫,竖起耳朵狂叫了几声,被对面屋里睡着的主人训了两声闭了嘴,直到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远,三只狗才耷拉着耳朵躺下继续睡觉。
第二天黄析在县里的客栈里等到了吊着胳膊青肿面皮的随从吓了跳,抖着嘴皮子问“你这是被屠大牛给打了他发现你了你没供出我吧”
“没,不是,这是我洗手的时候摔的,刚好摔在了石板上,胳膊骨折了,右半边脸磕在石阶上。”
颧骨青肿的男人捂着半边脸含糊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你了,呐,这五两银子拿去养伤。”
黄析从衣袖里掏出银子拍在桌子上,打发这人赶紧走,哪怕他低着头也掩盖不了他见了自己慌张的面。
“谢谢老爷,那我下去了。”
“嗯”
,他挥挥手,在人快走出房门的时候,他有些担忧地开口“你确定他没发现你”
“没有,我夜里去的,雨下得大狗都没叫。”
“干得好,休息两天咱们就出发。”
房门关上,黄析喝下杯浊酒,待起伏的心绪平静后,自言道“这下咱俩扯平了,我也消气了,就这样吧。”
下雨是洗猪圈的好日子,院子里的雨水顺着水沟流进猪圈,夹着猪屎猪尿冲进粪坑里,每日屠大牛起床后就戴着大斗笠挥着扫把清洗墙面和大坨猪屎。
往年没有这么大的雨,墙外的粪坑也没漫出来过,昨天被张家提醒粪坑的粪水漫出来后,屠家父子俩拿着铁锹挖了个长水沟,把粪水排进堰里,堰里的水满了会直接往田里流,蚊子再小也是肉,掺了粪水的堰水总比清水肥田,他家这个举动村里人喜闻乐见,甚至田在堰底下的人家还会偷着挖沟,截断流往堰里的粪水,直接往自家田里排,不花钱不费力的猪粪谁不喜欢
村里的鸡鸭打蔫的时候,屠家的鸡已经不吃食了,整天卧在灰窝里晒太阳,许妍还以为是下雨这段时间没清扫鸡窝里的鸡屎,太脏了把鸡给搞生病了。
逮着大晴天,她让屠大牛把鸡粪扫出来倒进粪坑里堆肥,自己从杂物间里扯出来两捆陈年艾草,在猪圈地面晒干后,点着艾草让屠老头抱着挨个给熏熏,墙缝地砖和茅草顶上熏出来不少臭虫,屠大牛打扫完鸡窝也被指使着去熏牛圈羊圈和鸡窝,就连人睡的卧房也给熏了个遍,存下来的陈年艾草给折腾的只剩五捆,屠大牛闲下来又拉着牛车在后山脚下割艾草回去晒,家里养的牲畜多,下崽就要艾熏,艾草用量大家里必须给备的好好的。
鸡窝熏了艾草也不管用,就两天的时间,家里的鸡死了半,早上屠大牛提了筐子鸡出村挖坑掩埋,被村里人见了问了嘴,他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村里各家各户都在杀鸡宰鸭,烟囱里也冒着青烟。
村里家家户户的鸡鸭都发蔫不吃食,年纪大点的老人就知道这是发了鸡瘟了,只是鸡屁股是家里的盐碗,都怀着侥幸心思盼着照顾精细些能好起来,现在屠家的鸡死了筐,她们也死了心,在鸡鸭还活着的时候给杀了好歹还能吃肉喝汤给人补补。
屠家也在杀鸡,剩下的公鸡母鸡不论精神好坏都给割了脖子放血,鸡血鸡毛都给端出村倒在坑里埋上,家里剩下的艾草又给扯了出来,点着了堆在猪圈牛圈羊圈里熏,陈年艾不够了就把割回来还没晒干的艾草也给扔上面烘着,前院后院都浓烟滚滚,被牵回来的牛羊拴在柱子上呛的直打喷嚏,才开始还哞哞叫着反抗,熏到最后都给熏的晕头晕脑的,青草扔在圈里也不怎么吃,直到第二天才缓过来劲。
老村长背着手从村头走到村尾,见院子里有烟就走进去自己,还嘱咐“房前屋后都给熏遍,这事别偷懒取巧,要不然往后买了鸡崽子鸭崽子也活不了命。”
院子里没冒烟的他更是进去询问清楚“熏过了用了多少艾草鸡窝鸭窝猪圈驴棚都熏了没”
点对不上就在旁守着让再熏遍。
后山村村民的日子过得不错,不说家家户户,大部分人家里挖的都有水井,没水井的就在邻居家打水,没人喝堰里的水,所以熏了几遍艾草后,又进入六月暴晒的天气,鸡鸭杀光,家里的其他牲畜也就没染上病,但屠家就没这般好运。
先是猪圈里的猪打蔫不吃食,卧在地面上喘着粗气,哪怕熬了艾草汁和大蒜汁往嘴里灌也不管用,去请了给畜牲病的大夫来,人家只是远远地瞧了两眼就转身出门了,“治不了,都起不来了,赶紧给杀了处理了吧,能保住几头是几头,保不住今年就先别养猪了,掀了茅草顶晒个夏天,再撒几遍药,明年再。”
“没办法了我要不去捡几副人吃的药熬了给灌下去”
屠大牛不死心的继续问。
背着药箱的老头摇摇头,并示意他别再送了,“留步吧,安平县去年的猪瘟就是这个症状,早些处理,别害了其他人家的猪,要不你家更是不讨好,遭埋怨。”
“安平县的猪瘟什么时候”
屠大牛震惊的询问。
“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的,个县的猪死了半,不吃食、像是喘不过气似的呼呲呼呲的,到了最后直接起不了身。”
老头望着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你都不知道这个事,怕是得罪人了有人害你,县里的大人管的紧,年前从安平县来的牛、驴都不让进来,你家这么些猪突然得了猪瘟,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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