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下诸事大抵是此一时彼一时,好运气实难持久。
应小满长到十五岁这年,义父生了场重病,药石难医,黑熊似的壮实身板眼着瘦下去。
到了冬天时,义父的病情越发不好了。
这天强撑着病体起身,挥舞门栓愤然赶走上门提亲的吴员外家的媒人后,义父吃力地扶着门喘息,胸腔深处仿佛破洞的风箱,呼啦啦地漏气。
“这处不能待了。”
义父站在新砌没两年的三间瓦房院子当中,目光却越过了四野落雪山头,遥望向山峦尽头的北方,“等我不在,留你们孤儿寡母在乡野里,容易招虎狼。”
义母抹着泪说,“你歇着我去灶上炖只鸡。
你好好喝碗汤,发身汗,明早病就好了。”
义母的背影乍离开屋里,义父立刻吩咐说,“小满,关门。
我有重要话说给你听。”
应小满吃惊地关门。
“什么事要瞒着阿娘”
“喊义母。”
义父严肃地说,“这么大了,还喊什么阿娘你是有自个儿亲生父母的。
我不是你亲爹,只是你义父记好了。”
义父生气起来,声响隆隆的在瓦房里回荡。
应小满耳边震得嗡嗡的,却早习惯了,乖巧地坐在土炕边,“义父要说什么。”
义父满意地一点头,把炕头的瓷枕头搬来,揭开覆盖布套,伸手进去掏了半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雪白纹银。
应小满骤然一惊,失声说,“爹你竟然背着阿娘藏私房钱”
义父当即咳得几乎吐血。
捂住胸腔剧烈咳了半晌,愤然说,“不许咳咳,喊我咳咳不是”
“义父”
应小满知错立刻改口,替义父拍肩安抚顺气的同时委婉说,“义母她老人家虽然不喜欢你藏私房钱,但钱太多了,义母还是会欢喜的。
咱们告诉她罢。”
义父又露出欲吐血的表情,愤然道,“不是私房钱不许告诉你义母知道”
他招呼应小满坐近,指着银锭道,“这五十两银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人保管。
如今银子还在,人却唉,早不在人世了。”
义父盯着窗外光秃秃覆雪的山头,露出罕见的怀念伤痛的表情,再次叮嘱说,“不许告诉你义母知道。
若她知道了,这五十两银必然被她拿去办丧事。
我死都死了,何苦糟蹋钱阿满你拿着,等丧事办好,我入了土,安顿好你义母,你揣这五十两银替义父去一趟京城。”
应小满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眼泪却抢先一步落下来,滴在土炕上。
她忍着哽咽说,“去京城做什么,投奔亲戚么眼下才入冬,路不好走,等开春我们再做打算罢。”
义父冲她咧嘴笑了笑。
他长得又黑又壮,面相凶恶,乍确实像山里的黑熊,如今人重病中,笑起来比平日更不好。
但在应小满的眼里,天底下再没有比义父更和善可亲的笑容了。
义父抬手替她捋了捋满头柔顺秀发,把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塞进应小满手里,说,“义父等不到开春了。”
棉布帘子从外掀起,义母捧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裹着满身寒气进来,迭声说,“快点趁热喝汤,再多吃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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