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存在众人口中的山间竹楼。
院中有红梅未曾开花,却有桂香四溢,正是好时。
蜿蜒小路通幽径,垂柳拂风立于河畔,全然是某个少年的梦中世界。
你我之间,风风雨雨生生死死,早他娘的腻了。
咱也不整虚的,干脆等事情了结了,去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隐居吧。
周峰
当时玄柘听这句话,只是目光波动了下,像是没过脑子,也没往心里去。
其实他都记得,宛如刻在脑海之中,分毫不曾忘却。
百年时光,肯把一颗赤子之心打磨成一只偏执阴郁的鬼,曾经滴水温暖不过须臾。
弹指之间,对煎熬磨难中的人来说,是永生酷刑。
玄柘只敢在屏风后,沉默的望着上头的影,呼吸浅浅,起伏晃动带给他希望的同时,也让无穷无尽的思念吞噬了他。
穿越亘古,横跨时空,无数个已经成为天上客,剑中仙的日子里,他摸着映帘水镜,俯首看红尘人间。
大漠黄沙里没有那个黑衣少年,用血熬成救命的茶,一口一口喂给素不相识的归客。
金身舍利,佛道滔天,一把刀横在他的颈间,已经成长为青年含笑的清润嗓音我不信佛,也不信命,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
异域故乡,一路追随也该到此为止,刀剑不相容,本就是殊途。
怎么会有人拽着他的剑不放手,嗓间溢满血也要一字一句,清晰慎重。
我们殊途是同归。
仙岛林立,青年沉静寡言,背古金双刀,把自己铸成一尊铜铁侍卫,分寸不让。
市井人烟,他站在雕栏壁画中,水墨为陪衬,一笑就让乌云散尽。
记忆终于也散开涟漪,石子投入湖泊,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玄柘没有任何相思之物来排解,他甚至不知道周峰还在不在天地间。
守着一团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等着可能永远消散的魂,自责又懊悔。
忘记时间,也忘记自己。
周峰还在昏迷中,玄柘用仙气替他稳住已经碎掉的灵体,虽不能彻底痊愈,也可以缓解一些痛苦。
周峰仿佛陷在一缸炉火,浑身热汗淋漓,睡梦中泡在水火交融里,青色烈焰灼烧皮肉,让他的身躯化成铁水,好不容易凝固后又被反复锻造,研磨。
他就像历经百次艰险,终于成为一把敛锋的绝世好刀,虽然痛苦却心满意足。
玄柘是听到动静才踏入画地为牢的结界中,发现床上的青年满头大汗,如遇梦魇,从干裂的嘴唇里吐出几句只有侧耳贴近才能听得到的呢喃。
像是在要水。
可是他警惕性太高,又在梦里,牙齿咬的紧,瓷勺喂水灌不进去,都沿着唇缝流在枕上。
终于,温柔湿润的东西贴近了周峰,琼浆玉露,不外乎此。
更何况,只是张一张嘴就能触碰到,周峰放松警惕,打开齿关,接纳了那一团柔软的,固体的水,干涸的刀脊仿佛突然注入了灵魂。
醒来是第二日,周峰头很疼,宿醉一团乱梦,到底也记不清梦里支离破碎的片段,好在他本也不是一个纠结的人。
醒在陌生地界也算习以为常,过去二十年中,无不是活在被捡到,道谢,离开的写定程序中。
刀客颠沛流离,仇杀不在少数,睡在乡邻塌上往往会带来祸端,周峰心有不安的打量四周,却发现是一栋小楼,桂香扑鼻,却未曾见香炉点烟。
周峰听到脚步声匆匆,自窗外传来,门被撞开,一线阳光投下,背光处站着个看不清面容,高瘦的年轻人,青衣如水墨。
他想要翻身下榻感谢救恩之人的时候,被快步赶来的人扶住,低沉清润的声音,有点熟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你先休息。
周峰迟疑,也记得这个酒楼上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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