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她以为再见无期了的柳凤寒。
似是感受到了周如水的注视,柳凤寒缓缓睁开了眼来。
他抬眸,紧紧地盯向了正撩着一角车帷的周如水,待看清是她,他的双眸更是一亮,眼波底翻涌出波澜,忽的就翘起一边嘴角,朝周如水张扬一笑。
那直视的目光实在有些灼人,他飞扬的神采又实在太勾人,周如水一愣,半晌,才朝他嘴角一拉,慢慢苦笑了一下。
这日,因前头雨势太大,周如水一行只得无功而返。
是夜,周如水歇得极早,在这日的梦里,她终于梦见了子昂。
仍是皑皑白雾后只见得着隐约身影的子昂,仍是对面不相识相近无可触的子昂。
他们从不晓得对方是谁,也从不去试探对方是谁,他们只是默然相伴着地渡过了梦境中的连绵岁月。
她唤他子昂,他唤她小周,有时候,她都觉得生生世世就要如此下去了。
可最后,他们却背向而驰、分道东西,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今生能否再见。
她找了他许久,但从来都是无疾而终。
或许,早从她与他挣脱“黄粱梦”
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便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一点点也罢,全盘皆变亦可,左右在天,亦在人为。
便如子昂所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晓破天机后,天亦不饶人。
随着近日越发潮冷的天气,周国境内的木灵竹海亦不复往日的清爽舒适。
伴着骤停的暴雨,林中满地水渍,泥土稀松。
空气中,亦夹带着浓厚的水木湿气。
木灵竹海因地处偏僻,又有鬼魂传言,人烟一向稀少。
却这时,竹海中突然涌入了一队黑衣武士,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潜入了竹海,不多时,便有序地砍伐起了林中翠竹。
稍顷,一盏盏莲花手灯在黑衣武士的手中亮起,如浮动的明珠一般,照亮了竹海中崭新伐出的长道。
莲灯一亮,万籁寂静的竹林之上便响起了一声极低的轻笑,笑声伴着银铃声诡异如神魅,紧接着,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影从空中一跃而下,来人一袭红衣,金莲面具遮脸,身形一闪便入了竹海长道的尽头,隐进了暗处的別苑之中。
他的身影极快地在别苑中穿梭,未几,便异常娴熟地闪进了一间亮着烛光的内室之中。
室内静谧而又幽暗,明明是活人住的地方,却硬生生被制成了墓室的形制。
室内东南西北四角各设着一座作通体鎏金的跪姿侍女执灯形,“执灯侍女”
身穿宽袖长衣,梳髻,戴巾,灯盘、灯座及右臂均可拆卸,极是精致。
此刻,每个执灯侍女手中的灯盘中心都插着烛,窗面半开,昏黄的烛光在风中摇弋,细细的烟丝自“侍女”
的右臂处缓缓流出,有烟而无尘。
内室中央设着座方形药池,池壁由十块巨大的汉白玉石压缝交口镶拼而成。
温泉水从石缝中涌入药池,池中烟雾缭绕,池水的颜色却诡异的透着墨绿色。
才将室门推开,红衣郎君便扬起衣袖掩住了口鼻,他鄙夷地撇了撇嘴,斜睨着药池内的颀长身影,红艳的唇畔拧起一抹极其艳丽的佞笑,挑着眉头,明知故问地轻嗤道:“王玉溪,你的蛊毒还未净祛么?”
风浅楼的不请自来,叫王玉溪蹙起了眉头,氤氲的水汽中,他缓缓一动,转过了脸来。
宽大的墨色缎带掩住了他俊逸清华的苍白面容,晶莹的汗水顺着他如墨的长发滑过光裸精壮的背脊,缓缓滴入了那墨中带绿的池水之中。
他淡静的,如雕塑般地维持着在水中盘坐的姿势,嘴角一挑,语气咸淡,矜贵非常地不答反问道:“你来周国做甚么?如今砍了我的阵眼,又该如何作赔?”
见王玉溪这般的从容适然,风浅楼不禁挑了挑眉头。
他睥睨地看着池中一动不动的王玉溪,闲庭信步般地绕着浴池走了一圈,薄唇微掀,笑得如同毒蛇露出美丽的舌信子,一字一顿地恶意说道:“谁能想到呢!
叫天下女郎倾慕爱恋,恨不得以身相许的琅琊王三,不仅身中蛊毒,还有着寡亲缘情缘,累世孤独的命格。”
说着,风浅楼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随意往池边的软榻上一倒,丝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你可怪不得我砍了你的阵眼,我是见你的魂灯黯得太过,以为你是蛊发将亡了,这才念及昔日的同门之谊,特意赶来替你收尸。
却不想,你这奸诈小人不但没死成,还朝我讨起了阵眼?难不成,本君还要把砍掉的竹子再给你都栽回去么?”
“阵眼是你破的,残局自然该由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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