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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
纪桓笑了笑,本就未定的心神又被撩起,那笑容里便也不掩嘲讽,“如今的喜欢将来也会遇到更喜欢的,倒不如利益相连的婚姻更为长久。”
纪柏侨没料到儿予会这样说,心底一痛,头脑里跟着晕了下,脚下一个虚浮,却是一双有力的胳膊及时的搀扶住了自己。
他看着儿子在他站定之后迅速松开了手,苦笑了下,“你在怪我当年这样对你妈妈,是不是?”
纪桓依旧冷淡而笑,“我妈妈?她现在正睡在怡和洋行新到的那张西洋床上,她在纪家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有丈夫有儿子,世人都得尊她一声纪太太,你有什么对不起她?”
“慕桓!”
纪柏侨痛极,叫出了他的字。
本来,冠而字之,敬其名也。
纪柏侨对着儿子,是无论如何用不着称“慕桓”
二字的。
可是这两个字是他亲自取的,是那么多年来他给儿子的第一样东西,再加之他本人思想新派,本就对古礼不甚拘泥,因此唤慕桓的时候倒多,而直呼纪桓其名的时候反倒很少。
甚至于受他的影响,一些相熟的人家,譬如盛家夫妇,都随他一道唤起了慕桓。
此刻,情不自禁的,他又再唤出了这两个字,停了片刻,语气苍凉,“慕桓,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今天一早已经向盛家递过龙风帖,父亲的意思是要毁弃这桩婚约吗?”
纪桓淡淡问。
纪柏侨被他这一句堵得语塞,半晌才叹息着开口,“那天小笙过来,我原希望你们能说清楚,可是还是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也罢也罢,如你所言,所谓情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男人在年轻时候的选择与成长之后相比,往往是不一样的。
等你年纪大了,你会慢慢发觉,一个女人的性情美好,那比什么都重要,至少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亦筝会照顾好你的。”
他将手中的紫泥茶杯放在纪桓的书桌上,“这杯参茶你喝了吧,还温着。”
纪桓抬眼,看见父亲发心的银丝和正欲离开的声音,他闭了闭眼,开口,“爸,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太过分了。”
“傻话,原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纪柏侨咳了一声,打断了儿子,“不说了不说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一直以你为骄傲,你管理钱庄、兴办银行,见识和手段都让我自豪,也不得不服老了。”
纪桓低头看着书桌上的紫泥杯子,没有说话。
纪柏侨停了停,微微叹息,“我这些年,是真正感到力不从心,不仅是思想观念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就连这身体,也是外强中干,你别看从外面瞧着还挺硬朗的,其实我自己知道,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他看儿子目光一痛,连忙制止他道:“今天你就别说话,听爸爸说说吧,这些话,过了今晚,我也就不说了。”
纪桓从很小开始,一直不明白自己之于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即便回到纪家大院,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不明白父亲对他的真实感情,他对他很严格,鲜有温情亲密的动作,他不惜一切督促着他的成长,却除了生意以外,从未对他说过任何交心的话话。
然而,就在这一个晚上,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父亲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他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太太不懂得他,他的儿子也不能体谅他。
这或许,是绝大多数父亲共有的悲衷。
这一晚上,纪柏侨对着儿子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母亲,关于他的愧疚,关于他的自豪和他的期望。
待到他离开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纪桓看着父亲的背影,耳边仿佛还响着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一点一点的死去,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幸好,我还有你。
慕桓,答应爸爸,让纪家的产业在你手里面发扬光大,我相信,你必定能做得到……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你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他缓缓抬起书亲上的紫泥茶杯,将其中已经渐冷的参茶,一饮而尽。
甫进书房的白爷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脸色微变,快步奔过去劈手夺下他手中的杯子,见到里面已是空空荡荡,气得一抬手就要扇他耳光,却又猛然意识到不能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转而重重的抬脚朝他小腹踹了过去。
纪桓毫不理会小腹间的疼痛,他只是慢慢站直身子,冷淡而笑,“不过一杯参茶,至于那么紧张?”
白爷重重放下茶杯,抬手比划——“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你母亲什么!”
“我自然没忘,用不着你来提醒。”
将自己骤然生起的一阵冷怒强自压下,纪桓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方再开口,“十点,到盛家门口跟着成亦笙,无论她去哪儿,确保她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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