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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我严厉地责问他为什么不去私塾,他撇撇嘴说:“我不喜欢那人,看你的眼神好像想把人吞掉!”
“那你觉得我现在看你的眼神想不想把你吞掉?!”
他讷讷地说:“娘,你别生气,以后我都不会这样瞒着你。”
“那你坦白,你识的字背的诗是谁教你的?”
“真觉寺的师傅,娘,佛经我都几乎会看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滞,一听到“佛经”
二字我的心都会隐隐的抽痛。
我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可是随生又说:“可是,几天后那半个月都不能上山了。
真觉寺邀请了东庭屹罗和西乾最有名的高僧前来参加三年一度的莲华佛法大会,听说讲论的是莲华经……”
随生一边说着一边打哈欠,我知道他是累了,抚抚他的头说:“小孩子别多想,好好睡吧。”
佛法大会召开的那一日,一清早就能听到厚重的钟声越过苍碧林木远远传来,余音响彻四方。
暮春三月底,梅花几已落尽,我坐在梅树下的长椅上正缝着一双婴儿袜子,随生坐在我身旁的小凳上右手托腮似有所想。
“娘,”
他伸手放在我突起的微圆的小腹上,“妹妹是不是也像随生一样,没有爹爹……”
我手中的针线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笑笑说:“不会的,你们都有爹爹,只是无法相聚而已。”
随生总是一口咬定我腹中的孩儿一定是女孩,我都拿他没办法,只得随他叫“妹妹”
。
“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住下?”
“因为这里有娘要等的人啊。”
“是爹爹吗?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想了想,“可能很快,也可能不会回来。”
“随生,娘给你讲个故事。
以前有一条白蛇白素贞精修炼千年,为了报她以前是一条小蛇时一个牧童对她的救命之恩,化为人形到人间寻得许仙,成亲后相亲相爱自以为是人间美眷,可是后来有一和尚法海识破了她是妖精所变,让许仙看见了白素贞的原形,许仙当场吓死。
白蛇冒着生命危险盗取灵芝仙草救了他,但他醒来后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便随着法海到了金山寺,后来白素贞水淹金山,法海把白素贞压在金山寺不远处的雷峰塔,许仙这时才后悔了,可是他终生不能再见她一面。”
“那后来呢?许仙离开金山寺了吗?”
“法海以为他要离开金山寺,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拿着一把扫帚扫着金山寺的落叶,扫累了的时候望一望远处的雷锋塔,他要给自己的娘子扫净落叶,他要守着她,即使永远不能再相见,他也要守着她。
有一天,下雨了,许仙一抬头,竟然发现自己头顶上飘着一把油纸伞,那是一把破旧的伞,是白素贞与他在西湖相遇时他给她的那把伞……很多年过去了,许仙已经须发皆白,可是只要是太阳猛烈或是下了雨,那把伞都仍然遮挡在他头上,即使更旧了,更破了,也一如故往……”
随生听得入了神,而我自己的眼眶早已湿润。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随生说,“但是我又不明白,为什么许仙不去砸烂雷峰塔救出他的娘子呢?”
我一怔,想起继尧给我的那一页心经,一种莫名的痛有如藤蔓一般绞缠延伸。
若他真是被困于真觉寺,我又何尝不会如白素贞般水淹金山在所不惜?只是无心说了,真觉寺的山门随时为他开着,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回到我身边来。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从刚开始浓烈如酒的期待,到如今平静如水的守候,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他的日子了……
这一日,我起了床正准备洗漱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一下下一声声震人心魄,沉重而幽远,我心中稍有诧异,可是也没有太在意,一直到了傍晚宣平匆匆走进来看着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真觉寺的无忧大师圆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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